黄小玉像是过电影一样回忆着下午的事情,寂静的黑夜让她总觉得在酝酿着什么,她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听越觉得不安。
一阵苍老凄凉的声音从河边传来,黄小玉的心倏地一紧,她听得出那是鬼婆婆的声音:“作为一粒种子,我已经死去,因为我已经长成了树;作为一棵树,我已经死去,因为我已经开出了花。。。。。。”
“难道又有人要死了吗?鬼婆婆唱的这首歌谣难道不像引魂曲吗?生者的灵魂在听到这首死亡歌谣的召唤后,就会不由自主地从身体中飞出来,跟随着她的指引,经过土地庙,到达黄泉路。。。。。。”黄小玉再也没有一点睡意,穿上衣服来到河边,今夜月色迷蒙,群山被沉沉的夜色笼罩着,像巨兽的脊背静默地伏着。
鬼婆婆的身影在一团光晕中隐隐可见,她今天撒的纸钱好像特别多,唱的声音也越发悲怆,黄小玉心里嘀咕,难道村里又要死人了吗?
撒完了纸钱,鬼婆婆鬼鬼祟祟地拿出一只小小的电筒,躬着虾米腰在地上寻找着什么,很快,她抓住了一条躬着腰挣扎的蚯蚓,只见她张开干瘪的嘴,那只蚯蚓被扔进了黑洞洞的嘴巴里,她囫囵吞枣般咀嚼了几下,便满足地咽了下去,发出美味的吧唧声。
黄小玉很想呕吐,可是晚上没有吃饭,胃部空荡荡的,只是冒出了些酸水。她现在断定鬼婆婆是个十足的疯子,根本不是什么鬼差。
鬼婆婆又在河沿的湿地上寻觅了一会儿,她忽然拾起一块石子使劲朝地上砸去,只听“咕呱”一声惨叫,她扔掉石块拎起一只长满了瘤子的小蟾蜍,那只小蟾蜍拼命蹬着腿,鬼婆婆干笑两声,把小蟾蜍扔进张开的嘴巴里,随着一阵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和着蟾蜍咕呱咕呱的惨叫声,她摸摸肚皮,似乎那里充实了不少。
鬼婆婆又逮了几只青蛙,还幸运地从一个小水洼里掏出了条小黄鳝,她笑眯眯地吃完了丰盛的夜宵,灭了电筒,向小树林方向走去。
恐惧已经被探寻的欲望遮盖,黄小玉又呕出了些酸水,感到浑身都爬满了丑陋的带刺的爬虫。但是她还是轻手轻脚地跟在鬼婆婆后面,她觉得这个神秘的老太婆此时就像一个正在赶鬼市的女鬼,黄小玉想看看她的“鬼市”究竟在什么地方。
鬼婆婆不紧不慢地哼哼唧唧地走着唱着,唱来唱去还是那首曲子,好像那是她的成名曲。
走着走着,鬼婆婆那鬼魅般的影子消失在小树林里,黄小玉站在树林的边缘,却怎么也看不到那蹒跚的身影。看着摇曳在风中黑魆魆的林子,想起下午消失在林子中诡异男人的身影,黄小玉只觉得里面布满了埋伏着的魔鬼,专门等待着她送货上门,而那些若有若无的响声,就是它们磨牙的声音,它们正在准备着,把她像蚯蚓、蟾蜍一样撕碎。
她没有丝毫犹豫,急忙撒开双腿往回跑,连头都不敢回,一口气跑到家里,关上门,拴好了,又把写字台抵在门后,然后爬到床上,把头蒙在被子里。
她弓着身子簌簌发抖,迷迷糊糊地觉得屋子里的大衣柜、梳妆台、甚至还有床都开始乱动起来,从各个角落里传来一些细微的使她想入非非的声音,再侧耳仔细一听,却又归于平静。
黄小玉在朦胧中终于陷入了似睡非睡状态,刚刚要踏进梦乡,就觉得屋子里好像存在着另一个有生命的活物,有时站在地上有时贴在墙上有时伏在屋顶,无声地盯着自己,可那东西又是虚无缥缈,捕捉不住的。
黄小玉不论怎样说服自己,还是驱除不了这种感觉。她甚至感受到那个生命的气息,在空气中静悄悄地流动着,好像伸手就可以触到她。
难道是屏风上面的那个女人下来了吗?黄小玉小时候看过一篇童话故事,讲一个叫田螺的姑娘每天都从画上走下来,为房子的主人做饭洗衣服,难道这个屏风上的女人。。。。。。
黄小玉的心又咚咚咚地跳起来,浑身的汗毛变成了一条条蠕动的细小的虫子,在她的皮肤上游动。她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精神上的恐惧,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拉开了电灯。
灯光大亮,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安静地处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她现在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有多丰富,自嘲地笑了笑,又重新躺下来,她决定开着灯睡觉。
黄小玉今天是太累了,恐惧敌不过睡魔,慢慢地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黄小玉又依稀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朦朦胧胧地着睁开眼睛,四周出奇地安静,她想,自己一定是被吓破了胆,草木皆兵了。
黄小玉心里埋怨自己胆小如鼠,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向窗户望去。。。。。。
窗户上赫然贴着一张脸!
那张脸奇丑无比,像一只大猩猩一样黑乎乎的,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好像在窥探她心里的秘密。
黄小玉记得自己晚上已经把洗干净的窗帘挂上去了,她当时还很迷信地觉得红色的窗帘辟邪,再加上毛主席语录,威力更加强大,现在呢,那幅窗帘到哪儿去了?
难道是在做梦?可是一切又那么真实,黄小玉甚至可以看到那两只眼睛里的瞳仁!黄小玉命令自己快点醒过来,下去把这个怪物赶走,可无论怎么挣扎,全身的零件都不听指挥,一动都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