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新加坡参加亚洲年度金融峰会的欧阳浩轩收到消息赶来的时候,腾飞已经醒了。
“你醒了——”腾飞一睁眼就看见昂远就在自己的床边,他没有穿西服,只是穿了一件很随意的针织衫,蓝白相间的条纹,卡其色的直筒裤,很居家的拖鞋,很不像他自己。他轻轻地为腾飞拉上被子,一脸温暖的笑容,比胜彬还妖孽迷人。
“他呢?——”腾飞只觉得一阵头疼,浑身上下像要散开一样,他强笑了一下,下意识的问。
原来自己心里,醒来第一个想见的人,是他啊——
昂远没有说话,低着头不敢看他。
“小雨呢——”腾飞看到昂远的样子,便不敢再问了,只是随口提到了小雨,他并不担心,拜托给昂远的事,从来不会有任何问题。
“哦——”昂远有些错愕地应着,“她很好,要给她打电话吗?——”
腾飞笑了,什么时候见过昂远这个样子。。。。
透过病房的玻璃,欧阳浩轩看到腾飞躺在那里跟昂远讲话,有点虚弱,有点苍白,高大的身架瘦削的有点单薄。
臭小子,越来越像我了,心底轻笑了一下,看着已经长大的儿子躺在那里,一股莫名的欣慰瞬间涌起,溢满了他的心。欧阳浩轩有点自嘲的意识到,自己老了。
他就站在门口,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父子俩快三年没见了,差不多一年前他给腾飞打过电话,商量让他回清远念书的事。自己讲了半天,腾飞都没有说话,直到自己有点生气的吼了一句,才听见那边传来一个冷淡而霸气的声音,“我的事不用你管——”
哑然。
时至今日,这个刚刚年过不惑的金融巨子依旧孤身一人,唯一的儿子与他的关系形同虚设。父子两个不见面,不说话,故意的彼此忽略。只有每年往那个账户里汇的一大笔钱能安慰自己,还有这么一份血亲的牵绊。
然而拿钱,腾飞从来都没用过。
“叔叔——”昂远走出来,看见在门口的欧阳浩轩。
“他好点了吗?——”高大的中年男子有些局促不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进去看看他吧——”昂远像个同龄人一样拍了拍大自己一轮的男人的肩旁,安慰道。
欧阳浩轩在腾飞床边坐了大约半个小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欧阳浩轩一直低着头,对这个孩子,他心底是有愧的。
腾飞出生的时候,他只有21岁,那样的年纪,年轻的他完全没有做好成为一个父亲的准备。他只是那么痴狂的,热烈的,沉溺的迷恋着那个大他五岁的女人,李氏集团的大小姐,李婉淸。那时的欧阳家也算是金融界的大亨了,自然不免和李家有生意上的关系。他凭着一腔热情狂热的展开追求,相识,热恋,到两人结婚不到半年的时间。
刚结婚不久,李婉淸就怀孕了,已经二十六岁且流过一次产的她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并为之付出了生命。
当时,还是个大男孩的欧阳浩轩抱起那个浑身是血的婴儿,那个夺去自己最爱的女人生命的凶手,他的心不由的一阵痉挛。
他不顾欧阳家上下的反对,将腾飞的抚养权交给了李家。他无法面对自己的心,对这个身体流着自己的血的孩子,他怎么也爱不起来。
甚至,他恨他。
是他害死了自己最爱的人,是他的出生,结束了自己原本刚刚开始的幸福。
“爸——”最终还是腾飞先开的口,打破噬人的沉寂。
“嗯?——”欧阳浩轩有点错愕地抬头,显然是对这个称呼有点不自在。
“你没事的话就回去吧——”腾飞的声音懒洋洋的,没什么语气,“我累了——”
“哦——”
欧阳浩轩机械的应了一声,起身,转身,直到木然的下了楼,他心头还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欧阳浩轩走了一会儿之后,腾飞慢慢的起身向着电梯走去,他知道经过半空连接的长廊,可以到另一区的手术室。
他最在乎的人,最想见的人,这时就躺在那里,孤零零的躺在手术台上。。。。
他要去找他,陪着他,守着他。。。。
上方的红灯明明灭灭,略显寂寥的手术室门口,一个高大瘦削的男孩靠在背椅上,木木的坐着,他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脸上还有依稀的淤青和暗红色的伤口,苍白的脸色更显得他有点虚弱。
“腾飞?——”成姨走上来时看到他靠在那里,大吃了一惊,赶忙想劝他回去休息,却不料话未出口就被突然出现的昂远打住了。
昂远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成姨转身离开了。而他自己则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腾飞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
“多久了?——”腾飞把头靠在昂远的肩膀上,声音低哑而略有些颤抖,他似乎是在问,又似是梦呓般的呢喃,“多久了?——”
“差不都有10个小时了——”昂远伸出胳膊,圈紧了怀里的人,像是在回答他,有像是在自言自语。
胜彬的手术进行了几乎一整天了,马上就会又一轮医生的换班。等在门口的长辈们都会去休息了,此刻,只有他们兄弟二人,紧紧相拥,像两只涸辙的鱼,相濡以沫。
“他会好的——”腾飞感觉到昂远的不安,似乎想要安慰他,却还是忍不住,“对吗?——”
“嗯——”拼命让自己镇定,可是昂远很惊慌的发现,他做不到,平日里自己自引以为傲的淡定,此刻,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