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煜顿了顿,叭了几口水烟,烟壶里传来一阵水烧开似的“咕咕”声,接着就看到从他嘴里吐出的那股子白烟,枭枭的烟香味立马弥散开来。
海棠眨巴着大眼,双手托着下巴,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爷爷,希望他能快些把这个离奇的故事说下去。
“还想听哪?”秋煜看着她这双精神的大眼,不免起了想要逗逗她的心思。
“嗯嗯,爷爷快说嘛,爷爷快说嘛。”海棠淘气的摇晃着爷爷的胳膊。
“再摇爷爷的手都要断了,今天夜太深了,炕火也冰了,快些回去睡吧,爷爷明天再告诉你接下来的故事。”
“不要嘛,不要嘛,那个秋贵是不是我的祖先呢?”海棠见爷爷都开始收起了水烟壶,知道大事不妙,担心真要到了明天才能听完这个故事,索性就先发起了问。
“那秋长和玄芳最后又怎么样了呢?秋长他醒过来了吗?还有,玄芳她长得漂不漂亮啊?”
“哟哟,瞧瞧你这张小嘴,跟开机关枪一样。好好好,爷爷告诉你啊,其实爷爷也不知道到底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这都是发生在清朝时的事了,我的祖爷爷啊生下来后就抱养给人家了,这些也是听街坊们闲聊时才听来的,后来就传给了我们这些后辈们。只知道秋家后来就离奇的着了一场大火,那场火烧得大极了,把一整个秋宅都烧得精光,听老人说当天周围的街坊还听到了很多的哭声和嚎声呢,怪凄惨怪吓人的。那一夜的火烧过后,秋宅就像从未立在过那儿一样,能片瓦都没留下。”
“哇,好吓人哦。”听到这儿海棠吓得立马扑到了爷爷的怀中。
“呵呵,别怕别怕,这只是个鬼故事而已,没什么可怕的,你现在可以去睡觉了吧,要记得明天可还要去上课呢。”
“不要,今晚海棠就想和爷爷睡在一起。”海棠一撒娇反把爷爷搂得更紧了。
“好好好,就让你爷爷睡吧,可你不许乱踢被子哟!”
“不会,海棠保证,绝对不会!”
看着小丫头在躲在自己怀里安宁睡下的模样不禁让秋煜由心升起了一丝心疼。这丫头命不好,其实她并不是秋家之后,只是有缘七年前的十一月十一这天在门口拾着了她,秋煜自道她不过也是个苦命的娃,自己虽已年老,但还是可以养活她的。他知道这个丫头和秋家将会有牵扯不清的关系。
2、
秋家之后并未接手祖上的行当,都本本分分的扛着锄头过活。秋煜更是一辈子都未娶妻,这其中是有玄机的,他和祖上的历代先人们都是十一月十一日过生辰,这是个孤日,秋煜觉得秋家的那场火还有些东西是未烧尽的。虽说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他不想再让这如同咒诅一般的事实衍生下去,一横心,离了家乡,过上了一辈子孤苦零丁的日子。
可就有那么不巧的事,七年前的十一月十一,他在门口拾到了一个弃婴,是个女娃儿,胸前有朵海棠花样的红胎记。他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注定吧,他本想在他这一代就把秋家的诅咒完结了,但现在看来……这孩子是谁,打哪来的,父母又为何要把她弃在这儿,他一点也无心过问。
就算是再想躲,可该来的还是来了。
海棠其实与一般的孩子没有丝毫差别,也许最大的差别就是她要比别的孩子聪明的多吧。老师与同学们都把她捧在手心里当个宝似的,她不骄不躁,也不像其它女生一样,从未哭过鼻子,更要紧的是她天生有一副好嗓子,曾好几次代表过学校参加县级的大赛,都有不错的成绩。
可就是一点,她家贫寒,寒酸到有好几次都拿不出漂亮的衣服去参加大赛,多亏了学校与老师们的大力帮忙。老师们也直婉惜,如果她能有些条件去学习的话,一定会成为童话故事里的那只飞到皇宫去唱歌的小夜莺。
最近几天海棠看上去似乎是格外开心,秋煜一问才知道,原来是班上转来了个漂亮的女同学。小女孩叫李丽,是从省城来的,按海棠的话说就是,见过大世面,站在他们全校的队伍里也能被一眼认出来。老师刚好把李丽安排成了自己的同桌,所以每当下课时她就会像缠着爷爷一样缠着李丽给她说说城里头的事。而李丽也不负其望的告诉了她许多新奇极了的玩意,比如说游乐场里的旋转木马啦,水族馆里的鲨鱼啦。李丽也乐于把自己的文具和小装饰拿出来给海棠好好的炫耀一番。虽然她从来不让其它同学碰她的东西,但海棠关是看着和想着就已经够知足了。看着海棠又是高高兴兴的迈着步子走去学校,秋煜对着晨阳长长的吐了一口烟,有些耀目的灿烂——今天的太阳。
3、
盛夏的雨来得更像是天公一时兴起时开得玩笑。秋煜独自坐在饭桌前,等着海棠回来,平日里这个点上她早该要回来了。海棠又不调皮,就是要出去赴同学的约也一定会先回来和他打声招呼的才对。所以秋煜此刻不免有些担忧。
不行,得出去找找才行。他收好了烟代正准确要出门时,海棠却哭着鼻子跑进了屋子。
“爷爷!”
秋煜吓了一跳,这还是第一次,海棠这丫头就是在襁褓里也从未哭过。他感觉事实有些不妙,“哟哟,我的好孙女怎么哭起鼻子来了?”秋煜被她这一副可怜的模样弄得缩紧了心。
“李丽,他们……呜……他们冤枉我。”
“海棠不哭,不哭,乖,来,慢慢告诉爷爷发生了什么好吗?”秋煜心疼的把她拥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稚嫩的肩膀。渐渐的海棠的泪水就止住了。
一问才从海棠的品头断断续续的得知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这事情跟那个从省城来的小姑娘有关:
李丽的书包里常备着一把漂亮的折叠花伞。今天上课之前她还拿出来给同学炫耀过一番,可到了晚上当李丽准备要用遮雨它时却发现花伞竟不翼而飞了。
她哭着把这事报告给了老师,当时老师便决定采取最直接的方式——搜书包。结果出人意料的是,那把花伞竟从海棠的书包中给抖了出来。
老师与同学们都瞪大了眼睛,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对这件事同样意外的海棠。海棠当时就怔在了那儿,脑子里咣当咣当一片蜂鸣声,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她对这事是一无所知的,一时忘了要向大家辩解,当回过神来看到大家怀疑自己的那种目光时,豆大的眼泪不自禁的就落了下来,她很害怕,害怕到不敢正视大家的目光。这还是第一次,海棠尝到了自己辛咸的泪水。同学们和老师看到海棠只掉眼泪不说话,很自然的就真以为是海棠偷了雨伞。
同学的目光渐渐蒙上了鄙夷与嘲笑的色彩,海棠就更加无助了,老师也说了些责备的话,但看她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所以口气不重。但这对于海棠来说无疑使恐慌更为深刻。她一直摇着头,一直流着泪,却一直忘记了要开口澄清。
突然间海棠的胸品开始隐隐的痛了起来,她只好用小手捂住了胸口,只感觉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层叠而模糊,渐渐的竟然还上下颠倒,画面开始曲折旋转起来,一瞬过后所有的东西似乎又都回到了原样,她的头疼也渐渐的止住了。
好奇怪,为什么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海棠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原本站在她面前的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王老师,和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同学们,都不见了!他们在前一秒不是还好好的呆在那儿吗?为什么一眨眼的功夫都不见了?!
只有一片安静的无人教室以及调皮的李小南上树捉来的那只蝉发出的让人发倦的鸣声。
一切安宁的不正常极了。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这……这是下午第二节体育课吗?因为同学们的小花鞋正整齐的摆在最后一排课桌背后。这是惯例,上体育课时老师会要求他们穿统一的小白鞋,而于农家的小孩大都是穿着土布鞋上学的,小白鞋对于他们来说算得上是奢侈品了,大家都会特别的在意,一到了体育课就把小白鞋带到学校来上课时才换上。今天李丽就因为没把鞋换下来被体育老师狠狠的批评了一顿,说她不遵守纪律,还要她多跟海棠学学。
可是!可是自己这会儿怎么会可在这儿呢?自已不是正处在被冤枉偷花伞的困境里吗?或者自己现在也因为和同学们一起在操场上练习跳绳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海棠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她想也许她现在正在作梦呢。梦醒了就会回去了,可是门口突然蹿进来的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搅扰了这个梦。
她的脸红通通的,脚步轻快而有些紊乱,大大的杏仁眼直向外瞟着,有些鬼祟的模样。
李丽的出现打翻了海棠抑制的害怕,原来,她不是一个人的,但是好奇怪,李丽似乎没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李丽现在就正正直直的站在她对面,可目光就像是穿透了海棠的身子一样,“李丽。”海棠的声音空灵的有些颤抖,连她自己听了都感到有些害怕。
只有七岁的她无法用正常的逻辑来告诉自己她所遇见的到底是幻是真。直到很久以后,才有人告诉她,那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