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点点动心
窗户前，台灯下，望着书桌上放着的MP3和那个彩色纸包装的盒子，林梅想起了车站里的一幕：他气喘吁吁地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实在是太震惊了，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只能以无言来掩饰她内心的意外与惶恐，她不知所措，只能任由他摆布，当他在无意之中有意将她紧抱在怀中时，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那一刻她内心的不知所措到了极点。
那个MP3，她根本就没拿出来听，火车上人多，她怕被偷；还有那个包装漂亮的盒子里到底放的是什么呢？在车站的时候，他硬塞进了她的包里；上了火车，包就放上了行李架；回到家又累又困，洗了个澡倒头就睡，这一睡就是二十几个小时，现在已经是她回到家的第二个晚上了。行李已经整理好，只剩下这两样东西。
拿起那个盒子，她拆开了外面的包装，里头是个纸板盒，打开盒盖子，她看见了白色的珊瑚，她的心猛地一震。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终于看真切了：这个珊瑚她是熟悉的，一走进那家店的时候她就看中了的，没错，就是她看中而没舍得买的那个！他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何时买的？当时她只顾讨价还价，根本没留意到他在不在场。
林梅的心一下子感动起来，回想起和他相识、相处的一幕幕，一个个的片段在脑海里叠加，他一直在默默地对她好，他对她的好是那样的不着痕迹，不露声色，在不经意间就传递给了她，以至于每一次她都不知所措，待她回过神来时，却已来不及拒绝。是否在她的潜意识里，早已默许了这一切？
这一晚，她躺在床上听MP3到深夜，一首首经典老歌，全是她最爱听的，她是个怀旧的人，喜欢听很多年前的经典老歌，看很多年前的经典电视，有时她觉得自己都有点不像是生活在这个年代里的人。他真是用心良苦啊，他背后到底花了多少心思去了解她，光是这番用心就足以令她感动了，林梅是感性的，她很容易被感动，看电视、看书她能被那些感人的情节感动得流泪，何况这一次是亲身体验。
假期的生活是单调的，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就是看电视、看书打发时光。天气好的话还能出去走走，找以前的要好的同学玩玩，天气不好的时候便只能成天窝在家里。
那个MP3早已没了电，他当初并没有连充电器一起给她。只有那个珊瑚一直放在书桌上，每一次看到那个珊瑚的时候，她就不由得会想起他，从认识到现在，他做了太多令她震惊而又不知所措的事，每一次都让她毫无思想准备。
除夕之夜，他居然把电话打到了家中，又一次的让她毫无准备，握着话筒，她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任由他问一句，答一句。
“新年快乐！”他说
“谢谢。”
“你好吗？”
“……”
“哪天回学校？”
“月底吧！”
挂了电话，林梅立刻给姚小欣打了过去。
谁知姚小欣接了电话第一句话就问：“收到意外祝福了没有？”
林梅当下就明白了，姚小欣早就知情，她的电话想必也是姚小欣告诉他的。
快开学的时候，林梅给汪亦锋打电话，问他能否一起回学校，汪亦锋却说要先去北京玩两天，然后和女朋友一起回学校，林梅听了很后悔，自己真不该打这个电话。
……
提前一天，林梅回到了学校。
宿舍里的人除了姚小欣之外，其余的人都到了，大家把从家里带来的特产拿出来放在桌上一起分享，所有的人都有说有笑的，唯独肖丽见了林梅仍旧是不尴不尬。
傍晚的时候，姚小欣也到了，宿舍里的人已来齐，大家就商量着要到哪儿去玩，虽然离星期六还早，但分开两个月，大家都迫切地想一起热闹热闹。
“不如去看立体电影吧？”姚小欣说，“昨天我去市里的时候，看见电影院贴的大海报在宣传呢！”
她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赞同，纷纷表示要去，而一向热衷于玩的大红此时却没做声，没人留意到她的反应，只有站在她身边的秀凤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事情就这样初步定了下来。
吃过晚饭，林梅叫姚小欣帮忙把王哲约了出来，地点还是老地方——教学楼的那个露台。
“谢谢！”她把那个MP3还给他，“电已经被我听完了”
他接过来，笑笑，“我忘了把充电器一起给你了。”
“还有那个珊瑚，多少钱，我给你。”接下来的这句话，让他的笑容僵在了那里。
“不提钱的事，好吗？”
“那个珊瑚不便宜，我不能让你……”
“那个珊瑚原本就该属于你。”他蛮横地打断她的话，“它在你的眼中才是最美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珊瑚，就像……”他差一点就要说出：就像你是我的珊瑚一样，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没说。
林梅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激动过，她眼里的他一直是得体而又潇洒的人，没想到今天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抓狂，那句话真的有那么大的杀伤力吗？林梅有些怯怯地看着他，不敢再说什么。
“对不起。”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请原谅我的粗暴，不说珊瑚的事了，好吗？”他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她。
林梅虽然外表看上去柔弱，但内心却是个倔强的人，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更改。但不知为什么，面对他乞求的目光，她的倔强、她的坚持都慢慢地瓦解，分崩离析。
……
一个星期的时间很快过去，星期五的晚上，宿舍里热闹非凡，大家都爱在说着明天去看立体电影的事。
“我们看完电影就到小吃一条街去，好久没吃那里的东西了，还挺馋的。”江婷婷说着，吧唧了一下嘴巴，好像口水都要流出来。
姚小欣忍不住发笑，“一个寒假没吃就馋成这样，那么，这么长时间没见张明会思念成什么样子呢？”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江婷婷也跟着一起笑，她倒习惯了，宿舍里的人只有她交了男朋友，能被她们拿来开玩笑，多有面子，其他人想都想不到的呢？
别人都有说有笑的，只有大红始终没发表意见，姚小欣早就觉得她不对劲了，私下和林梅说过好几次，自从回到学校后，她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原本快人快语、有什么就说什么的她，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了，时常一个人坐着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出去也不和大家一道，似乎有意回避着大家，姚小欣倒也没逮到机会问她些什么。
大红见大家谈论得热火朝天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姚小欣估计她有话要说，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
……
第二天，人人都起来洗漱的时候，只有大红仍旧窝在被子里没有动。
“大红，还不起来？”秀凤说。
大红依旧不吱声。
过了一会儿，姚小欣也过来叫她，她这才说：“你们去吧，我不想去。”
“怎么了？不舒服？”姚小欣坐到她床边。
林梅也走过去，“没发烧吧？要不去医务室看看？”
大红把头蒙在被子里，不说话，半晌，传来她的抽噎声。
大家都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出了什么事，但大红只是兀自地哭，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几分钟后，大红渐渐止住了哭，从被窝里爬出来，仰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看着众人。“我好舍不得你们……”
大家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大红，出什么事了？”姚小欣问。
“是啊，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没准我们能帮帮你。”秀凤也说道。
大红摇摇头，“你们帮不了我的……”
林梅赶紧说道：“你不说出来，又怎能知道？”
“谢谢你们的好意，但你们真的是帮不了我……”大红看着大家诚恳的眼神，慢慢说出了缘由，“我爸爸下岗了，我妈妈在超市工作，一个月才几百块钱工资，我弟弟今年读高三，他成绩很好考大学没问题，但家里这种情况根本就供不起两个人一起读书……所以，读完这个学期，我可能就要回家了……”大红说着又流下泪来。
大家听完她的叙述，不由得面面相觑，这的确是个大难题，不是她们这几个人能解决得了的。
姚小欣思忖了一会儿，说：“为何要选择舍弃你的学业呢？你都已经读了一年了！”
“谁叫我是女儿呢？”大红说
姚小欣一听这话就来气，“女儿怎么了？女儿就不是人了？”
大红可怜兮兮的，“爸爸妈妈说，女儿家再怎么样都是要嫁人的，嫁了人就会有依靠，而男孩子不同，男孩子要是没有好的出路，没有立身之本，怎能挑起家庭重担？所以为了小弟的前途，他们只能舍弃我的学业，爸爸妈妈以后还要靠他养老送终呢……”
一席话，让大家都无言了。虽然已经是新时代了，社会在提倡男女平等，但是，传统的思想依旧根深蒂固地左右着这个社会的思维方式，大道理谁都会说，但在现实面前却又显得苍白无力。
林梅轻叹了一声，想不到平日里大大咧咧、直来直去、没有任何城府的大红竟会遇到这样的大不幸。
姚小欣忽然站起来，“我有个决定：今天的电影我们不去看了，省下的电影票钱就作为大红下个星期的伙食费，大家有没有意见？”
“我没意见！”秀凤第一个表态，她和大红关系最好，到哪里都是两个人一块儿，如今听说了大红的遭遇，早就已经难过得陪着一起流泪了。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赞同，肖丽虽说平时的性格难以相处，但起码的正义感也还是有的，她是个很要强的人，凡事不想落后他人，总想自己是最优秀，表现是最好的，虽然有时处事极端了一点，但在大是非面前却也善恶分明。所以当大家表示完赞同后，她又提出了一个建议：“不仅仅是这一次，以后我们每个人每个星期都省下一张电影票钱，作为大红的伙食费，大家觉得怎么样？”
当然这个建议一致通过，大红感动得不得了，眼泪鼻涕哗哗地流，大家劝了好一阵才劝住。
后来，班主任知道了大红的事，发动全班举行了一次募捐；作为友好宿舍，王哲也代表他们宿舍拿来一千块钱；另外班主任还通过学校，帮大红谋了个工作：在食堂帮忙收拾碗碟，不仅吃饭不用花钱了，每个月还能拿到两百块钱劳务费，这对大红来说可真是解了燃眉之急。在大家的关心和帮助下，大红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逐渐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只是，这样的好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那一天，大红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就坐在床上愣神了，大家去问她时，她竟然号啕大哭。原来大红的妈妈被车子撞伤了，她爸爸一着急也病了，家里剩下的是老的老，小的小都没了主意，所以打电话叫大红回去。
“我原以为自己可以读完这个学期，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大红边哭边说。
大家都不知该怎么劝她才好，只得陪着她抹眼泪。
林梅难过地看着大红，她不明白为什么上天不肯眷顾这个善良的女孩子。
……
第二天，大红就办理了休学手续，虽说是休学，但谁又知道她还能否重回校园。
大红走的那天，宿舍里所有的人都去火车站送了，王哲他们也去了，毕竟大家相识一场，今日一别，恐怕后会无期。几个女孩子哭得是一塌糊涂，男生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在一旁陪着。
回来的路上，谁也没说话，大红的离开，带给她们的不仅仅是难过，更多的是关于人生的思索。
回到学校，林梅没有和大家一起回宿舍，她又来到了操场边的那棵树下。每一次心里有事的时候，她就不知不觉地会来这里。这棵树带给她的意义是复杂的，既是见证，又是听众，她的心事不用说出来，它就能懂的，在林梅的心里，它就像是老朋友一般，耐心地倾听她的心声，忠实地倾听，不厌其烦。
人生啊，他怎么有这么多的无奈！大红无奈，只好放弃学业；自己呢？无奈的感情，也选择了放弃。人，有时真的是很脆弱、很渺小，在无奈面前只能选择放弃。
可怜的大红啊！失去了学业，她的明天在哪里？无助的我啊！复杂的情感该如何取舍，到底情归何处？一阵悲天悯人之后，她又忍不住流下泪来，在树下轻轻地啜泣。忽然间她感到身后有人的气息逼近，她赶紧擦了擦眼睛，一回头就看见王哲站在面前。
他到底在这里站了多久？为何她最脆弱的时候总是被他撞见？
“没事吧？”他柔声问。
他不问倒好，他一问她刚刚擦干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人就是这个样子，在最脆弱的时候，一听到别人关心的话语反而会变得越脆弱，她只好别过脸去，不看他。
可是他却不管这些，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
她应该拒绝的，但不知为什么她却失去了拒绝的力气，他的怀抱她是熟悉的：温暖、踏实，像是坚实的避风港。
就因为这个拥抱，第二天，她和王哲是情侣的事在校园里开始传得沸沸扬扬。走到哪儿都有人在一边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有人羡慕，有人嫉妒：羡慕的说她命真好，能得到王哲的眷恋；嫉妒的说她长得不好，根本配不上王哲。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从四面八方涌来，也许王哲是早已习惯了被人关注的，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但林梅一直是那么默默的一个人，忽然遇到这种情况，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早知道会这样，我当时就应该跑开”林梅一边吃饭，一边和姚小欣诉苦，她现在连食堂都不敢去了，饭都是请姚小欣带回来的。
姚小欣听了却说：“我看这样倒好，打消了她们的念头，免得那些个花痴一见到王哲就吧唧吧唧地掉口水！”
林梅差点喷饭，“到底是不是朋友，人家都烦死了，你还在这说风凉话！”
“烦啥呀，人家盼都盼不到呢？是好朋友才和你这么说，你可得抓紧了，要是被别人抢走了，只怕你后悔都来不及呢？”
“说什么呢？不就是抱了一下吗？有什么呀？”
姚小欣瞪大了眼睛，“林梅啊，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开放了？抱一下都不能说明什么，那还有什么可以说明？哎，我跟你说，关于你们的关系，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梅看着姚小欣半天，最后蹦出三个字：“没想过！”
姚小欣差点要吐血，“哎，我说你——你可得想仔细了……”
没等她把话说完，林梅就已经站起来，“我去洗碗了。”
“哎，我还没说完呢！哎……”姚小欣嚷着，林梅却端着饭盒走了，气得姚小欣直跳脚，“哼，还跟我打哈哈，我才不信你心里没想法呢！”
的确，林梅心里是有想法的，只是不像姚小欣说的那样，要牢牢地抓紧，她心里想的是顺其自然地与他相处，她觉得感情的事讲的是缘分，属于你的终究会为你留着，不属于你的，抓也抓不住。
对于王哲来说，这样的结果真是意外收获，他甚至感谢那些没事乱嚼舌的人，感谢他们那张嘴帮他说出了心事，既然已经传遍了校园，那就索性让它成为事实好了。这样一想他倒坦然了，去找林梅的时候，他也用不着让马小山去把人叫到露台，光明正大地就出现在她的教室门口，惹得全班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门口，接着又看向林梅。
林梅的脸当时就红到了耳根，坐在那里不知怎么办才好，在姚小欣助了一臂之力后才离开座位走出教室。
王哲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似乎没有要去露台的意思。
难道他要在这里和她说话？林梅有些紧张地看看四周，生怕被人看见。
王哲却坏坏地笑了一下，“不必这样小心，反正都已经传开了！”
林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有事吗？”
“没有！”他的回答倒很干脆。
他用迷死人的笑容望着她，而她只是羞赧地低着头不敢看他。也许是紧张，也许是不好意思，她不断地用脚尖来回地蹭着地面。
“你再这样蹭下去，鞋子就该破了！”他忍不住说。
她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停止了脚下的动作。
想不到平时看着理性的她竟也有这样的一面，欣赏够了她的窘迫，他决定不再戏弄她。“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看你是不是还经常哭鼻子。”
林梅嗔怒地看了他一眼，嘟囔道：“我哪有……”
“没有就好——现在我们可是学校里的新闻人物……”
“唉，那些人也真是——唉，都是我不好，害你惹麻烦……”
“怎么是麻烦呢？我感谢他们还来不及，我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他着急地说。
林梅吓了一跳，他该不会要在这里和她表白吧？虽然隔着一堵墙，但教室里却有几十双眼睛关注着呢。
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班主任远远地从走廊那头走来，林梅赶紧说道：“我们老师来了，我要进去了”说着人就逃进了教室。
王哲无可奈何地左右看看：唉！看来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啊！
林梅坐回自己的座位，姚小欣立刻把脸凑到跟前：“干什么坏事了？脸红成这样？”
林梅拍了她一下，“别闹，老师来了！”
班主任不是天天来探班的，一般是有事才来，今天来就是为了演讲比赛的事。系里要举办一个英语演讲比赛，每个班选三名代表参赛，于是，林梅、姚小欣、肖丽被老师点中，要求她们回去积极备战。
……
回到宿舍没多久，王哲的电话就打来了。
林梅从姚小欣手里接过电话，喂了一声之后，听出是他，立刻紧张地压低声音：“你怎么还打电话来了？”
“这有什么，以后我会经常打来的。”
林梅无语，过了一会儿，她问：“有事吗？”
“没有！”他倒是干脆。
林梅又无语了。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刚才你们老师没找你麻烦吧？”他说。
“没有……”
“那就好，这我就放心了，呵呵！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吧！”
……
这天晚上，林梅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他帅气的脸庞，姚小欣说得没错，她正在逐渐感受他对她的好，他的用心让她为之心动，她有点回味被他拥在怀中的感觉，那种感觉有点像小说里写的——避风港的感觉。她是否已经被他俘虏了？另一个他她已好久没有想起，如果从此以后能够不再想起，那似乎代表她已走出情感的沼泽，真是这样那倒是不坏的——唉！要比赛了，她心里有点压力，虽然她的口语不错，但她这个人但凡有任务就会忍不住多想，即使是有把握的事，也生怕一个不小心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也许是自己活得不够洒脱吧，她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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