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相比于侯耀东而言，马文华还称不上是个大贪官。几年前在省里任职的时候，马文华由于包庇自己一个犯了法的亲戚，结果被政坛上的对手抓住证据，最后告到上面，就落了个离职贬官的处分。
自从来到金沙市当金星化肥厂的厂长之后，马文华就一直十分憋屈，因为本来他是有机会往上冲击的，但现在调到这个省内二线城市的中小型国企，虽然说是一把手，但是手里的权力是完全无法跟以前相提并论了。
而且随着他的年龄增大，组织上依然没有重新启用他的迹象，这基本上就等于是宣布让他在这里养老了。在金星化肥厂干一把手的几年里，马文华不是不知道侯耀东在搞什么，但是他一方面是懒得管，觉得这个厂抓来抓去也就这样；二是侯耀东很会做人，逢年过节总是上门拜访，随身也都带着几十万的礼包。拿了人家的手软，马文华从最初的懒得管，到后来是根本就不想管了，反正只要能混到退休，出了事也抓不到他头上来。
“文涛，今天考的怎么样。”马文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去想刚才被肖大宝羞辱的事情，转过脸朝侯文涛问道。
“还行吧，就算拿不了满分，拿个110分还是没有问题的。”侯文涛笑着回答。
“哦？110分很不错了。那个肖……肖大宝，你考的怎么样？”肖成志的儿子肖大宝学习一向不好，这个信息也是侯耀东提前跟他说过的，所以他现在故意这么问，就是铁了心要让肖大宝出丑。
“我？我大概能考个118、119的样子吧。”肖大宝笑眯眯地说道。
“吹牛！”听到肖大宝居然敢说自己能考到这么高，寒欣妍是第一个不信，因为满分是120，侯文涛估分110，这也是符合他自身实力的，但是就凭肖大宝这水平，能考个七八十分就不错了，还118？这不是吹牛是什么。
“我可没吹牛。今天你们两个不是说最后一道题有个陷阱吗，我告诉你们啊，这个陷阱是个连环套，第一个条件是无用的，第二个也是无用的，你们只看出来第一个，没看出来第二个，所以都上当了，最多也就拿个两三分。”肖大宝得意洋洋地说道。
“胡扯，怎么会有两个无用条件，这怎么……”侯文涛刚要反驳，脑子里忽然想起那道题是有些诡异，本来理综最后一道大题应该是有些难度的，但是偏偏自己做起来一点难度都没感觉到，实在太顺利了。
他转头看了寒欣妍一眼，发现对方也是一脸震惊，在心里重新回想了一下那道题目之后，侯文涛的一张脸顿时变得惨白如纸。
没错，那第二个条件也是无用的，怎么自己会这么大意？侯文涛并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听到肖大宝这么一提醒，在脑子里回想一遍之后，立即就发觉自己确实做错了。
完了，这道题满分20分，我最多也就拿个两三分，总分最高也只能到90分左右了。侯文涛想起自己刚才还说“拿个110分是没有问题的”，就感到脸上发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到侯文涛和寒欣妍的表情，马文华就算再蠢，也知道这两个“好学生”的题目确实做错了，而且错的还非常离谱。
怪了，这个胖子看起来也不聪明啊，怎么会比侯文涛和那个什么欣妍还要厉害呢。马文华识人无数，看到肖大宝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平庸之极，毫无特点，但现在却不得不重新审视起他来。
“大宝，做对了也不要骄傲，那么多道题目，你光做对一道也是没用的。”肖成志对儿子郑重地说道。
虽然肖大宝一下就把侯文涛和寒欣妍给压制住了，身为父亲，他也是感到很高兴，但现在这种场合，肖大宝面对的都是自己的长辈，所以还是谦逊一点比较好。
“大家都坐好了？那准备开饭吧。”就在几个人各怀心思的同时，侯耀东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上提着的是两瓶极品茅台，也就是特定于某一年出产的珍品。
而就在他进来之后，两名端着盘子的女服务员也随即走了进来，将两盘颜色极为绚丽、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流口水的菜肴，摆在了圆桌的正中央。
不愧是五星级酒店，这种菜我连名字都叫不出来。肖大宝看着这两大盘菜，发现里面不仅有虾、有鱼、有肉，还有青菜、紫菜、鱼丸、鹌鹑蛋等物作为铺垫和点缀，确实是色香味俱全的极品。
“成志啊，来吃饭吧，今天出来就不要搞的这么严肃了嘛。”侯耀东笑着说道。
“饭是可以吃的，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肖成志紧绷着的脸微微舒缓了一下，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
“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马文华沉着脸回答。
“对，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的。我和马厂长也商量过了，最近销售部的情况不太会，准备提拔你当……”侯耀东接着说道。
“不，我不是这个条件。”肖成志摇了摇头，忽然“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我只希望侯厂长，你能去投案自首。”
自首？肖成志你疯了？寒立国刚刚端起碗准备夹菜，听到“投案自首”四个字，吓的手里的碗都没拿稳，“咣当”一下掉在地上。
而侯耀东的脸也是顿时变得煞白，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显然心情同样是极为激动。
“肖成志，你不要太嚣张了！你这样搞，只会把自己往绝路上推！”马文华冷哼了一声，对肖成志威胁道。
“马厂长，走上绝路的不是我，而是你们。这些天来，我仔仔细细地想过了，厂里不仅拖欠了三个月的工资，而且机械设备严重老化，管理层贪腐成风，到了这种时候，就算侯耀东侯厂长拿出一千万来，恐怕也是救不了这个化肥厂的。所以，你，你们只有投案自首，将金星化肥厂交给政府托管，我们才有起死回生的可能。”肖成志一字一顿，无比平静地说道。
“放屁，情况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听到肖成志公然指责自己，马文华也是气的爆出了粗口，他当年在省里工作的时候，市委的人都不过是他的小弟，肖成志一个小科长，居然敢在他面前这么嚣张，他能不生气吗？
此时此刻，坐在一边的寒欣妍已经是完全震惊了，她没想到大家本来是要和和气气吃顿饭的，肖大宝的父亲却跟他的上级顶撞了起来，这怎么都不应该啊。就算有什么话要讲，也不能在这种场合讲啊。
她毕竟是个小女孩，虽然智商够高，但是情商还太低，哪里知道这场纠纷的根本原因？肖成志如果不趁这个机会和马文华、侯耀东摊牌，他们还会继续在厂里祸害下去，如果最后搞到破产，搞到几千名工人失业，肖成志怎么能原谅自己？
看着肖成志并不慷慨激昂的模样，寒立国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了，这十多年来，他的锐气早已被磨灭，但肖成志这个他曾经的大哥，却依然如此富有正义感，这让他在钦佩之余，也感到十分惭愧。
“侯厂长，今天我来，真的不是来和你们吃饭的。如果你们真的想和我、我儿子一起吃饭，那么随便选个饭店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几千名工人已经三个月没有得到工资了，他们吃的是什么？呵呵，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我的家里，已经是快拿不出钱来了。厂里没有钱，工人没有钱，你们领导却选在这种地方吃饭，你们还有没有良心？”说到最后，肖成志的声音陡然增大，显然情绪也是激动了起来。
“在以前的几年里，我也向侯厂长提过很多的建议，我一直想让我们的金星化肥厂做大、做强，但是现在呢？我们卖的化肥根本就是劣质产品，农民们种了半年的地，到最后连收成都没有！你们说说，这不是在造孽，是什么？”肖成志继续说道。
“够了！肖成志，我告诉你，你不想当这个科长，有的是人想当！嘿嘿，想整倒我马文华，就怕你没那个本事！”马文华也是彻底暴怒了，他一拍桌子，站起来对肖成志吼道。
“哎哟，这个厂都要垮了，谁还稀罕当科长。可笑的有人当个厂子，整天还吊儿郎当的。”马文华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不问可知就是肖大宝了。
“肖大宝，你闭嘴。”侯文涛对肖大宝怒道。
“滚开，你算老几，想打架是不是。”肖大宝是存心想把事情闹大，因为他知道这事一旦闹大，上了媒体曝光，马文华跟侯耀东的处境就会变得十分艰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