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凤绝神色匆匆，小跑着进了书房。
凤凛合上手中的信纸，抬头看向从小就跟在身边的少年，他今年已有十七，比自己要小上两岁，哪怕已经成了亲，他的心性却没有变，看似冷冰冰的外表下，藏着一颗不成熟的心。
“有颜姑娘的消息了！”
他的脸色平和如常：“说下去。”
凤绝不敢怠慢，立刻回道：“是有人买凶要取颜姑娘的性命。”
凤凛双眼轻窅，目光瞬间凛冽起来：“现在人呢？”买凶要她的命，在邺水，在他的眼底下，竟然有人敢？
凤绝被自家少爷看得心底一骇：“现在还不知道。”
还不知道。那她，许是安全的。
“买凶的人是周愈晖，中间人是一个姓肖的，跟周愈晖是远方亲戚，拿钱做事的是道上的老手，现在全都关起来了。根据他们供词，颜姑娘并没有遇害，而是被贪财的几个人卖给了南迟国来的一批人贩子。”
“我要听整个过程，一字不漏。”
“那日……”凤绝照吩咐将事情的始末仔仔细细讲了一遍，听完后，凤凛只说了一句话：“既然敢做，那就要有承受后果的准备。”
……
运粮路上的第三天。
如歌觉得自己脚上肯定磨出水泡来了，一步步就跟踩在刀口上般，疼痛钻心。幸而这一天已经过去了十之七八，眼看暮色拉下，她咬牙安慰自己：不用多久就能休息了。
“如歌，我内急。”
“我陪你去。”她们跟走在前面的士兵说了一声，便到后面林子里去了。这几天，不管做什么两人总是待在一起，特别是这种事情，不光是因为女孩子胆子比较小，一个人在山里会害怕，而且一起去才能给对方把风，免得跟那些来方便的大男人撞上。
双儿从大树后面走出来，刚想说话，被如歌一拉，又进了旁边一处茂密的树丛。不等她开口，右边传来一阵衣服与枝叶摩擦的声音，好像不止一两个人。
有人来了。是同行的那些人么？不对，如果是的话，怎么会从我们身后出现？想必如歌也是觉得不对劲，才把我拉着躲起来。双儿想明白后，没再出声，好奇又紧张地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如歌微微皱眉，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来者不善。这些人跟运粮队之间的距离吃得很紧，而且他们放着大路不走，偏偏挑这些无路可走的地方前行，实在可疑。虽然也有可能是上山扫秋尾的猎户，但她心底就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几个眨眼后，一个士兵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看他们的衣着，并不是南迟的士兵。
难道是所谓的北夷？可是，这里是后方啊，他们怎么会出现？如果不是的话，这又是些什么人？难道是私人军队？她猜测着，并带着双儿悄悄往树丛深处缩了一点儿。
透过参差交错的枝叶，她看见一个高壮得像一头熊的男人从不远处走过来，脑海里顿时冒出一句话：虎躯一震，狮吼一声。看这头熊的身材及衣着，应该是个小头目之类的角色。
待他走近后，如歌才看清了他的相貌，哪怕只看一眼，她也敢肯定，此人绝对不是南迟人，也不是景国人，莫非真的是北夷？如果真是这样，且不去讨论他们怎么会出现在南迟边境防线的后方，她现在担心的是，他们有没有发现前面的运粮队，要是发现了，他们是会采取行动，还是继续蛰伏。
“都统，周围没有发现北路军。”一个声音打断了如歌的思绪，由于口音问题，虽然隔得近，但她并没有完全听清，只知道对方提了北路军。
难道他们在此的目的是想偷袭北路军？
布尔罕狰狞地一笑：“很好，那就把那支运粮队给我留下来。”
运粮队！关于北路军的猜想尚在脑海中回荡，猛地听到“运粮”一词，如歌的心差点跳出来。看来前面的队伍，已经被他们发现了，至于是吉是凶，在悬殊的实力面前，自己根本插不上手。
过了一会儿，她隐隐约约听到从前面传来的声音，刺痛耳膜。刚刚还说过话的人，转眼间，已经变成了一句永远都不会再开口的尸体。
生命的流逝，死亡的到来，两者无情地交错，带走过去，留下记忆，还有一段永久空白的未来。
“都统，人数不对，少了两个。”
“找，把前面仔细搜一遍，千万不能让消息走漏了。”
如歌心里凉了半截，听这话，他们是老早就盯上了运粮队，至于为什么选此刻下手，她不知道。不过，照他们这样搜下去，暴露是迟早的事。
“都统，您的临时营帐已经搭建好了。”
布尔罕点点头：“嗯。你们行事小心，不要暴露了。”
现在他们以为自己和双儿往前面跑了，所以搜索的是前面，等找不到人，肯定会扩大搜索范围，这地方离他们的驻扎地太近，虽然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过此时此刻明显不太实用。
等周围的士兵都散去后，如歌低声对双儿说：“我们走。”
两人当然不会傻傻地继续前进，去自投罗网，如歌想的是：趁他们的搜索范围还没有延伸到后面来，能跑多远是多远，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容易。走了没多远后，她发现，潜伏在这一带的，远不只刚才一支军队，最起码也有三支同等规模的。
因为，她此刻正眼含热泪地看着一个被人称作“都统”的高个子男人从离十多米远的地方走过，而且，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都统，刚才布尔罕派人来说，要我们搜索一下后方，他们抢的那个运粮队跑掉了两个。”
穆达闻言冷哼一声，骂道：“布尔罕这个王八羔子，把运粮队吃了，让老子来给他扫尾，想得倒是美！”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说话的男人只有穆达肩膀高，不过看起来十分结实，他是穆达的弟弟佐巴，也是另一个都的都统。“他还敢把那十几辆运粮车都吃了？最多藏下几袋粮食。”
“派三个旗的人去搜山。”
穆达和佐巴根本不会想到，他们要搜地两个人就蜷在不到十米远一个隐蔽的凹处，煎熬地等待眼前一群人离开。
双儿看着渐渐远去的人马，眼里并没有躲过一劫的喜悦，反是绝望地数：“到处都是北夷，我们肯定会被他们捉住，然后杀死。”
如歌没有接她的话，谨慎地观察了一会儿说：“往山上走。”虽然上山绝对不是个良计，因为一旦上去，想下来就难了，但山下全是北夷士兵，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上山，随机应变，躲过一时是一时，二是下山，直接冲到敌人堆里，英勇就义，不对，她们现在死了，连英勇就义的边儿都挨不上。
在东躲西藏中往上爬了一截，双儿腿软得实在没法继续前行了，如歌也不可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只好先找个地方藏进去。
“我不想死。”双儿抱着膝盖，声音呜咽。
“别那么悲观。”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如歌心里也没底，满山的北夷士兵，外加有目的的搜索，要想不被发现活下去，真的比登天还难。可是，她不想等死，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要争取。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先认输，那就真的输了。
她不可以认输，双儿也不可以。“我们也不是没有希望的，你想，他们宁肯走崎岖的山路，也不远冒一点险走大路，而且他们早就盯上了运粮队，却是直到今日才动手，肯定是怕被发现。”
“那……那又如何？”
“小心翼翼怕被发现，却又主动袭击运粮队，难道你不觉得这二者是矛盾的么？比如现在，我们也出于躲藏的境地，换做你，会不会冲出去抢吃的？”
双儿摇摇头，但看她的样子，明显还很朦胧。
接着，她将自己刚才所想的都说了出来：“所以，我推测他们袭击运粮队有两个原因：一是他们的补给不够了，再没有粮食，士兵都要挨饿；第二点是，他们并不打算在此藏太久。”
“不打算藏太久？”
“嗯，你想想，一个运粮队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虽然只有两百多袋粮食，不是什么大数目，但迟早会被发现。故而，只有他们算好了自己不会在这里待太久，才会这么做。既然不打算久留，只要我们小心一些，挨到他们离开便好。”可是，究竟要挨多久呢？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身上除了一只水囊，没有任何食物。
听了如歌的话，双儿好像抓到了希望，又活了过来一般。“那我们快走吧。”
“嗯。”
两人刚从藏身的地方出来没走多久，便听到一个刺耳的声音：“你们几个去那边看看。”那人所说的方向，正是如歌和双儿的位置，而且，她根本没有发现周围有可以藏住两个人的地方。
越来越近的声音，脸颊的呆滞，背脊的虚汗，她慌了，乱了，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就此结束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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