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杨原以为诗会就是吟诗作赋以较高低之所,到了才发现,这里根本就像是个卖文墨字画的市集。各色人等川流期间,当然也有不少当场挥墨,好不热闹。此时婉欣还跟在罗杨身后,罗杨如何都甩不掉她。
原以为可以广结美女良缘的罗杨不禁意兴阑珊,自己只是个书童,每月二两银的俸禄,名人字画肯定买不来,让他写幅字,连楷体和篆书都分不清楚,笔画繁多的繁体字更是“只相识莫相知”。他在这个世界只有动嘴皮的功夫。
“喂,这位兄台,来幅字画如何?”
罗杨觉得这声音亲切,就转过身看看,只见一个年过而立之年的书生手执一副山水画,对罗杨兜售。
罗杨一窍不通,笑着用手指着画上的印章,说:“这个是?”
那人看他年纪轻轻出门还带个漂亮的丫鬟,觉得是个好买家,赶忙介绍道:“这是当代书法大家争鸣先生的落款,别看这幅画似乎意境欠缺,但也是争鸣先生晚年的一幅著作。兄台,看你喜欢,就算你十两银子好了。”
“十两银子?”罗杨简直想把这个卖画的揍一顿,一幅画就要人十两银子,谁知道这个争鸣先生是哪个山头出身,是赝品也说不定。
“对,只要十两银子。”卖画的以为罗杨惊讶字画便宜,“这可是争鸣先生的真迹,在下对天发誓,若有虚假你到衙门里告我好了!”
“恩恩。”罗杨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不买!”
“这位兄台再看看嘛,如果不满意,我这里还有很多争鸣先生的作品,保证是不传世的名作真迹!”卖画的不依不饶。
罗杨斜着眼睛看着一幅幅的字画,无从辨别好坏,总觉得每一幅长的都很像。“我不是什么兄台,你比我大了一倍有余,我应该称呼你老大爷,大爷,本公子是个书童,属于穷人,难道大爷你看不出来?要卖画还是卖给那些公子哥的好,他们有才又有财,舍得花这样的冤枉钱。”罗杨转身就要走。
“他不买,我买。”明晰清脆的声音传来,罗杨好奇回望,正是隋悯笑盈盈站在那里,今天阳光明媚,隋悯一身桔黄色,格外显得靓丽脱俗。但当他罗杨身后婉欣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有一丝的停滞。
“呦,这不是隋小姐吗,真巧又见面了。我就不打扰您选画的雅兴,这就告辞了。”罗杨觉得遇到她准没什么好事,昨日先是落水,之后相见又是遇上刺客,见到她总是性命攸关。
隋悯拦住罗杨,笑道:“小公子早晨刚受过伤,这么快就康复实在是可喜可贺,未请教这位小姐是?”
罗杨见她把注意力放在婉欣身上,冷笑一声道:“她是我的妹妹,同父异母,比我晚出生两年,你看我们是不是长的很像?”
隋悯和一直默不做声的婉欣都是扑哧一笑,婉欣年过十八,身材比罗杨还要高挑,是个人就能看出她年纪比罗杨大,他却在那里信口雌黄说她是自己的妹妹。
“既然是小公子的妹妹,小女子这厢有礼了。小公子,既然你喜欢这些字画,不如就由我买下来送给你,以答谢昨日的救命之恩。”
卖画的一听眉开眼笑道:“这位小姐真是好眼光,我这里的字画都是争鸣先生的真迹!送给这位公子正合适。”心里却说,这么一个漂亮小姐不送画给公子哥暗通款曲,却送画给这么一个尖酸刻薄的少年,真是浪费感情。
“慢着!”罗杨阻止道,“昨日犯险的是我家公子,我何时救过小姐你?”
“当时若有不慎,受伤也许就是小女子我咯!小公子救了你家主人也就等于救了我,小公子当时可真是英勇不凡。”
罗杨只把这件事当自己的糗事,当时狼狈不堪,还被那女刺客刺伤险些丧命,不提也罢。
“那用几幅字画就想打发我的救命之恩?不来个什么以身相许或是万八千两的答谢银子什么的?这个什么……争鸣先生的又是哪位?”
隋悯笑着摇头道:“小公子真会开玩笑,你才冠古今,见闻广博,小女子以为你认识。”
“我连写的是什么都不认识,更不认识写这些字的主人。”罗杨对卖画的说道,“我说这位大爷,争鸣先生是谁?”
那卖画的脸一红,迟疑道:“不才,正是在下。”
罗杨早料定了会有这样啼笑皆非的答案。“你说这是争鸣先生的晚年之作,我看大爷你气色良好,脸色比小子我都显得红润有光泽,难道是有内伤?身中崆峒七伤拳,一练七伤七者皆伤,百日后七窍流血命归黄泉?”
“这个……”卖画的一时不知如何说话,心中却问候了罗杨的全家。他从没见过说话这么刻薄的人。
“但是。”罗杨话锋一转,“我觉得你的字呢,铁画银钩刚劲有力,很有我一位朋友的瘦金体风格,我喜欢,如果这位小姐有心要送给我当礼物,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不过我只收一幅。就那幅全是字的画好了。”
“全是字的画?”卖画的看了半天也没找出哪幅画全是字。
隋悯在一旁却是笑容满面像看戏一样看的津津有味。
“这不是隋小姐吗?在此选购字画?”一个年轻的公子走过来,看到隋悯眼前一亮。
隋悯行礼道:“原来是中州华公子,小女子并不是为自己选购字画,而是买画送给一位朋友,他对这位争鸣先生的字画很欢喜。”
华公子没想到隋悯还记得他,喜出望外,道:“隋小姐的朋友是?”
“就是昨日在我船上比试诗词的先生。”隋悯说着,目光却游离在罗杨身上。
华公子大为惊讶:“你是说昨日写出‘杨柳岸晓风残夜’的罗宁罗先生?他……他对这位争鸣先生的字画感兴趣?”
“何止感兴趣,他评价说,这位争鸣公子的字自成一派,称之为‘瘦金体’,其字刚劲有力铁画银钩,天下间不可多得。”
华公子仔细打量字画,叹道:“果然如此,先前我路过时怎就没有发觉。真是眼拙。隋小姐是否可以割爱,在下也想买几幅回去慢慢研究。”
“罗先生说只要一幅就够了,剩下的你要与这位字画先生商谈。”隋悯选了一幅字多的,让卖画人包扎起来拿在手上,却未付钱。
华公子目光热切看着卖画人,问道:“这位先生,您的字画,开价多少银子一幅?”
卖画人没想到这么快又有生意上门,心里显然还未有准备,颤颤巍巍伸出一个手指头,意思是十两银子。他只等这位公子哥砍价。
华公子道:“一百两银子一幅?是不是太贵了?”
“我出二百两银子一幅,这里的字画我全包了!”另一个声音传来,原来隋悯身后早已聚集了很多的年轻公子,对隋悯先前的一席话听得清楚。
“三百两!”
“五百两!”
……
隋悯与罗杨走出一段距离,罗杨还是远远好奇打量正在疯狂抢购字画的公子们。
隋悯笑着解释道:“来参加诗会的大多是江南各府商贾的公子,他们多数附庸风雅,这样的事司空见惯。”
罗杨不由苦笑,自己岂不是作了一回伯乐?这时即便是一直对自己爱理不理的婉欣望着自己也是换上略带敬慕的目光,毕竟刚才的一切她都是看在眼里。没想到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子的话可以由这么大的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