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夏侯岭回府,记起白日里儿子说的事,想起他的那个二女儿,看着一桌子的人吃饭。他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派人去唤二小姐出来用晚膳的时候。家丁却是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神色不太自然起来。
“怎么了?叫你去找小姐过来,怎么还不去?”夏侯岭怒道。
“老爷,您别发怒,那二小姐今日冲撞了我,我正罚着她跪祠堂呢。”大夫人倒是一脸的不在乎,一面吃着东西,一面漫不经心地道。
“跪祠堂?”夏侯岭的脸色一沉,“她才刚刚回来,怎么就又冲撞你了?”
夏玉绿撇着嘴,不高兴地道:“爹爹,你还不知道吧?青儿姐姐灵智已经开了呢。您不知道她好凶,刚刚一回来就骂我没有教养,哥哥还帮着她骂我。下午的时候,她又打了陈婆,陈婆可是绿儿的奶姆,平日连姐姐都要敬重三分呢。可是姐姐居然敢出手打她!”
“有这回事?”夏侯岭气道,“简直无法无天了!让她跪着吧,今日不用起来了!”
夏玉白垂头丧气地从祠堂回来,看到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顿时怒不可遏,冲着他的父亲道:“您总是这样,谁是谁非都不管,这样的您,怎么配做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
夏侯岭脸色铁青,抬起头恼怒地看着夏玉白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夏玉白冷笑了一声:“你怎么不问问你的乖女儿和好夫人呢?”
听了这话,夏侯岭回过头朝着夏玉绿和大夫人看去:“怎么回事?”
夏玉绿和大夫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看着夏玉白:“你还没有吃饭吧。先吃饭,管那些外人做什么?”
夏玉白先前就经常见到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欺负夏玉青娘俩,说过几次,哪里知道她们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你们也吃得下吗?现在青儿她们娘俩在祠堂里受冻受饿,你们就能吃得心安理得?我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母亲和妹妹?!”夏玉白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夜里,夏侯岭在听夏青的婢女道明了来龙去脉之后,急急命人将二小姐和二夫人请回房间休息。晚上,二夫人就发了高烧,夏青大急,几番请大夫不至。终于忍不住冲到了夏侯岭的院落,却被大夫人的婢女给拦了下来。
夏青没有料到会如此,心中又急。晚上大夫是不出诊的,只能她自己想办法。取了一盆冷水,用毛巾给母亲擦身子。如此反复了好多遍,一直到次日凌晨母亲的烧才渐渐退去。累了一夜的夏青,顶着个大黑眼就去给父亲请安。
“父亲……”夏青看到夏侯岭坐在书房里,正在磨他的玉石。
“嗯,来了。你娘的烧退了吗?昨夜婢女拦着你,害你娘受苦了。”漠然到似乎是在说一个毫不相关的人,“一会儿你叫管家去请个大夫看看你娘。”
这是夏青第一次见夏侯岭,和自己的父亲同样的名字,却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现代的夏侯岭是个慈爱的父亲,手把手教夏青识玉,教她如何琢玉。那样的父亲,在夏青看来是温暖的。
而面前的这个夏侯岭,冷冷清清,看到夏青来了,也只是淡淡点头,似乎和她没有多少话可以说的样子。经过了昨日的事情,夏青对夏侯岭有了怨念,自然就没有多少好感。他对夏青淡漠,夏青也无所谓。
“是……”夏青也不抬头,跪在地上不说话。
夏侯岭专心磨玉,再抬头时看得夏青还在地上跪着,有些奇怪:“你还有什么事吗?”
夏青猛地抬起头,用诚恳的语气道:“爹爹,让女儿跟着大哥去铺子里吧!女儿想和哥哥学鉴宝!”夏侯岭倒是料不到夏青有这样的要求,有些迟疑。
“鉴宝不是个简单的活,要有天赋!况且你一个女孩子,抛头露面的……”
夏青提起头,朗声道:“藏物更藏知,晶物更品识。爹爹又怎生知道青儿就不懂宝呢?”
“如此,那你就说说爹爹手中的这块玉吧!”夏侯岭也不想多和夏青多纠缠,心想一个难题难住了她,她就会知难而退了吧?
夏青结果夏侯岭手中的玉,在光下看了看,又掂了掂,在大理石桌子上轻轻敲了敲,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爹爹手中的那块是正宗的和田玉。”
夏侯岭的脸色露出愕然:“如何见得?”
“辨别玉种有四种最简单的方法。”夏青看着夏侯岭道,“色泽,质地,杂质和硬度。”
“你倒是说说看。”夏侯岭看夏青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样子,来了兴趣。
“论颜色,和田玉颜色以白色和青色为主,色调比较均匀。白色的白玉,特别是羊脂白玉为和田玉才会有。岫玉和南阳玉也有白色的,但没有和田玉色纯正。青色的青玉,有时与绿色的碧玉和岫玉等容易混淆,但是只要记住,它介于蓝与绿之间即可。这块玉无论是颜色还是纯度,都是正宗的白色玉,是和田玉中的典型。”
“那质地有如何呢?”
“所谓质地,和田玉质地致密细腻,滋润柔和,具油脂光泽,给人以柔中见刚之感,白玉尤为明显。其它玉石也有质地细腻的,但是滋润和油脂光泽都不及和田玉。和田玉质纯,杂质极少。杂质常见为铁质和石墨。杂质多分布于裂纹处,呈褐色或褐黑色,肉眼可辨。石墨呈黑色,分布于墨玉中。至于硬度,玉石中硬度最大为和田玉,还有玉石中的翡翠,南阳玉和玉髓。”
夏侯岭的脸上露出复杂神色:“如此看来,你对玉的认识,怕是和你哥哥不相伯仲啊。只是这些年你都一直懵懵懂懂,如何在半个月之下变化如此之大?”
夏青顿时脸色煞白,暗道糟糕,这样一来,自己不就露陷了吗?她低着头在心底思考对策,忽然灵光一闪,抬起头故作尴尬地道:“爹爹笑话青儿了,青儿猜测着爹爹一定是要考青儿的,所以青儿来之前先做了点准备,缠着哥哥问了关于玉的问题。爹爹要问其他的,青儿怕是一个都答不上来了。”
夏侯岭原本复杂的脸色顿时露出了然之色,哈哈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倒是诚实。不过看你刚刚鉴玉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是鉴宝大师呢。好,有这样的气魄就好,其他的都可以学!你今日就去你哥哥的聚宝阁跟着吧,不过这可不是答应了哦,一个月之后爹爹要考察你的!”
夏青听他松了口,顿时乐开了花,高兴地道:“谢谢爹爹!”只要能进夏家的商铺,慢慢来,她总要在夏家争取点地位,然后在慢慢收拾大夫人。
夏侯岭随意挥了挥手,夏青就出了房门,急急地去找夏玉白去了。
“什么?老爷竟然让夏玉青去聚宝阁学习?他是不是疯了?当初绿儿要去的时候他不是不肯吗?”大夫人听到这个消息,手中的茶盏差点打翻,不敢置信地看着前来报信的陈婆。
“可不是,这事可真邪门了。这二小姐不知道在外面这半个月中了什么邪,那痴傻病居然莫名其妙地就好了。您说这事奇不奇怪?而且她一回来就取得了老爷的信任。大少爷又一直都喜欢她,这下我们要掰倒她可就不容易了。”
大夫人的脸色难看起来:“哼,她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娃娃,还斗得过我?你派人给玉朱写封信,告诉她我们的立场。另外,找几个得力的人,查一查夏玉青这几日在外面的事情。”
傍晚,寿定王府安谧一片,朱珏昕静静地靠在藤椅上,看着不远处觅食的鸽子发呆。一个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从墙头窜了下来,屈膝半跪在了朱珏昕的脚边。
“夏家有什么动静?”朱珏昕淡淡问道。
“夏侯岭还是老样子,一心钻研玉器,什么也不管。夏玉白倒是这几日接了个大单子,似乎是京里要的,黄泉不知是不是重要,没有贸然查探,怕打草惊蛇。”那黑色的身影跪在朱珏昕脚下,淡淡地回答。
“听说夏玉青进了聚宝阁?以夏侯岭那个老顽固的思想,怎么会让女儿家的去商铺抛头露面?”朱珏昕有了些兴致。
“夏玉青倒是奇怪,她在聚宝阁什么也不做,只做在堂上盯着阁里的客人看。不时就摇摇头,或者干脆不说话。伙计们听说她原来是个傻子,也不敢上前搭话。她偶尔坐得累了,就盯着阁里的古玩,嘴里碎碎念叨。”
朱珏昕的眼睛里露出笑意来:“还有吗?”
男子不解地看了朱珏昕一眼:“主子还想知道什么?”
“她在府里怎么样了?”朱珏昕的手指轻扣车辕,突然来了一句。
黑衣男子愣住,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说夏玉青。
“据说第一天就冲撞了大夫人,被罚在祠堂跪到半夜。后来二夫人发烧,她又去请大夫。被大夫人的婢女给拦了下来。第二日就被夏侯岭安排进了聚宝阁。至于其他的,属下不甚清楚。主子可是要属下暗中帮助二小姐?”
朱珏昕难掩笑意,扬起嘴角道:“罢了罢了,总归是要受点磨难才好。她本来就是枯石开花,不比其他寻常女子。你只需每日盯着就是了,其他的你别管。”
朱珏昕响起她的笑容,心底微微一颤,好象有什么东西在心里面抽枝吐芽,长成妖娆翠绿的长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