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之美者,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夏青看着手中的《品玉论》,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浑然不顾林肯车在马路上横冲直撞。
一旁的蒋科就没有那么轻松了,一面要躲闪那些追踪拦截的黑车,还要随时躲避飞来的枪林弹雨。
“哼!你还有心情念书?!命都要没有了还这么悠闲!你这次赌玉让那些人输得倾家荡产,如今你想要全身而退,怕是凶险!”蒋科见不得夏青的没心没肺,气急败坏地骂道,“早就劝你不要趟这趟浑水,你非不听!”
夏青却是不以为意,只看着手中的书,若有所思。蒋科见她不理会自己,也觉得自讨没趣。当下也不敢再分心,一边观察着四周荒野的地形,一面开车在荒野里左躲右闪。
“你说,仅仅凭借我一张嘴,就能让一块破石头涨价千万吗?”夏青有些迷惑了。虽然她自幼在玉器堆中长大,祖父三辈都与玉器打交道,对于玉可谓了解了个七八成,然父亲临终前却反复叮嘱她:“碧玉精魂,玉如人,都是有灵性的,切莫随意负了玉。”
夏青对于的情结,恐怕是生来就有的吧?抓周的时候,就能一眼相中夏家的传家宝玉的人,无怪夏侯岭会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可惜过了这么多年,她仍然觉得,她不懂玉。每一次抓着那些或碧绿或晶莹的玉石的时候,她总觉得缺少了什么。那样的感觉,无法形容。只能自己怅惘,在困惑中反复摸索,却无法说与其他人。
“你那金口,那些玉器行家都比不得的!”蒋科忍不住讽刺道,“我就不信了,一块破石头,里面即便有美玉,也值不得千万啊!”
夏青却是撇了撇嘴,拿出了赌玉会上赌得的那块黑不溜秋的石头,淡淡问道:“你真以为,这石头一文不值?你可知道这楼兰漠玉的传说?相传这玉可是让古代君王倾国的玩意儿,价值连城呢。”
蒋科虽然不是玉器行家,到底对赌玉这样的事情有些不屑。看着那破石头被一点点割开,随后看着一群人欢呼,一群人嫉妒,一群人后悔。赌玉,从来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可以一夜暴富,也可能一夜倾家荡产。
不过,很多时候,玉的价值,不过是那些所谓专家炒作出来的罢了。即便是再有价值的玉石,也断断卖不到八千万!不过想到夏青赌玉会上舌战群儒震惊全坐的那种鉴玉人的独特气质,蒋科还是有些钦佩。夏青不过二十五岁,已经继承了夏侯岭的风骨了。
“再如何值钱,也是一场赌注!只有输赢,无所谓值与不值!”蒋科从来说话就是这么值,心里想什么就是什么。他对夏青赌玉一事本就不满,如今还要搭上性命,更加不乐意了。
夏青却是知他所想,心下不悦,却又能怎么解释?她难道要告诉这个不懂玉的人,她冥冥中收到了玉的召唤,才在最后那一刻决定赌上身家性命?又或者告诉他,那钟家不像是会善待灵玉的人家,她不忍心将玉让给一个满身只有铜臭的奸商玷污?
这样的话,怎样说都会让人觉得可笑荒谬吧?
夏青不出声,只闭眼回忆着昨夜的那个离奇的梦境。
梦里的她,浑浑噩噩间站在一处清泉外,但见泉水中的妙人儿有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那女子看到她,却只是淡淡一笑,轻轻呢喃:“你来了。”
若说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她想,那就是了。那样恍若初见却已然相识相知一般的感觉,她从未有过。那一刻,她听到那女子告诉自己,她是玉灵。
依稀间,她听那女子说着她自昆仑出山后,一直在颠簸流浪,如今遇到了正主,却眼看着要擦肩而过。才会冒险托梦与她,只愿于梦中一见。
梦醒了也就罢了,她却再也无法割舍那玉魂。恍若无端收到了牵引一般,她鬼使神差参加了赌玉大会,赌了一块不起眼的黑石头,却不料得罪了玉器大商钟奎。夏青在赌玉大会上一掷千金,已然名声大噪。却料不到大会结束,等待她的会是无边的暗杀。
“能得到钟奎如此大的兴趣,不惜请杀手来对我动手,看来这玉的来历,当真不简单啊!”夏青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声,看着身后那穷追不舍的暗杀队伍,嗤笑一声,“看来我无意间踩到老虎尾巴了。”
蒋科每次见着夏青那风淡云清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如今这般危机时刻,她还在说风凉话。当下一个紧急刹车,将车子停了下来,看着夏青:“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不好吗?非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了你的这个破石头,连命都可以不要吗?!”
夏青料不到他竟然会停车,当下愣住了。她自然是知道的,自从她遂了父亲的遗愿与蒋科成婚,两人感情就是那样淡淡的。她可以为了玉石废寝忘食,却唯独对待自己的爱情淡漠如烟。不是她情薄,而是她总觉得对于蒋科,她是够不上爱的。既然够不上爱,如何情深?
或许,她要的爱情,从来不是被动地接受别人的爱。而是互相的吸引吧,就如同她对玉石一样,只看一眼,就注定要为之倾覆。
身后的追击者越来越近,蒋科的手攥得死紧,却唯独看不到夏青的慌乱。她总是这般淡淡的,连对着自己的性命危险都可以静若如斯。
看着这样的夏青,蒋科的眼神里闪过眷恋和绝望。他对于夏青的爱,何其卑微,何其可怜,唯独面前的人感受不到。
爱情,不比赌玉。没有输赢和对错,只有爱与不爱。
蒋科自然是看不透夏青的执着,他不明白一个人如何会对那冰冷的玉石这般执着。可是又能怎样呢?他从小看着夏青长大,对于这个不苟言笑的女子,他的心里装的满满的都是她。夏侯岭过世,他就在心里发誓,他要一辈子护得这个女子安全。任由她胡闹,他也要包容她的一切。
只可惜,她并不接受。
夏青却只是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黑玉,如同震魇了一般岿然不动,对于四周的一切似乎浑然不觉。
这样的夏青,让蒋科心痛又心疼。他闭了闭眼睛,将那一抹沉痛摸去。这才轻轻抚摸着夏青的发丝,轻轻吻上她的眉心。
可是,这样的夏青,才是他的挚爱啊。
蒋科在心中重重叹息,在吻上夏青的嘴唇的时候,在她迷离的时候,将副驾一侧的车门打开了。夏青来不及反应,就被蒋科推到了一侧的灌木从中。夏青惊讶地哎呀了一声,急急地就抱紧了掉落在地的黑玉。
蒋科立刻将车门悄悄关上落锁,一踩油门,车子在黑夜里朝着远方飞奔而去。夏青怔在地上,不过半刻功夫,就已经反应了过来。
蒋科是要将那些人引开!
夏青的心中涌出一股悲凉,不经意间眼泪就溢满了眼眶。夏青却浑然不觉,只看着蒋科的车灯在黑夜里异常闪亮,终于消失在夜色尽头。
夏青躲在灌木从里,看着一辆辆追击车从她的身侧冲过。不久就听到了枪声,夏青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一滴滴掉落,砸在玉石上,碎落一地。
她没有注意到,那黑玉在夜色里,竟然渐渐翻起青光来。
待到四周一片宁静了,她才恍惚间记得该去寻找蒋科。荒野里一片虫声,夜色如银,她紧紧抱着手中的黑玉,一步步蹒跚着朝着蒋科的方向走去。
漆黑一片的山野,灌木丛生,她却浑然不觉。那一刻,她在心里问自己,你可曾后悔?可是,没有回音。她的情太薄了,对于爱情,做不出那样欢喜的作态,就连她的悲伤,也变得那样清清淡淡。
车子在荒野里停了,尾灯还在亮着。那些追击的车已经离开,只剩下一片荒凉。
夏青一步步凑近,才唤得一声“蒋科”,已经僵住。那样英气勃发的蒋科,横躺在驾驶座前,血肉模糊。副驾驶座上,那本《品玉论》被风吹着,汽车的微微灯光里,依稀看得清是一句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风一卷,书页被翻起,再也不复原来的那一页。
夏青压抑的哭声再也抑制不住,泪越来越多。一滴滴尽数滴落在黑玉上。
那泪水宛若积聚了天地灵气一般,掉落在黑玉上之后,那黑玉竟然越来越亮,竟然不似原来的那般黝黑,隐约间有青涩之气。随着那青光闪耀。
夏青只觉得有什么巨大的力道拉扯着她,在那耀眼的青光里,隐约间,可见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女子,对着她微笑。
夏青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那是什么?!”追击车在行出了不远之后,看到那荒野里泛起的那一道强烈的青光,惊讶地叫道。
“不好!中计了!那夏青一定还在那里!黑玉是开启时空漩涡的启动石,那女人一定是发现这个秘密了!快去阻止!”一队车马朝着那白光所在地驶去,待到了那荒野,那青光已经消失。除了血肉模糊的蒋科,哪里还有夏青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