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疏数点黄梅雨。殊方又逢重午。角黍包金,菖蒲泛玉,风物依然荆楚。衫裁艾虎。更钗袅朱符,臂缠红缕。扑粉香绵,唤风绫扇小窗午。
绯红的千影纱敛去了些许的月光,又将灯烛映的通明。
端午盛宴摆的如花似锦。
却也如奕清所说的,多了些郑重其事,少了些原本过节的热闹。
端午盛宴上,青莲突然从闲若馆里过来,轻轻地跪在我一旁,低声说话,又递给我一张字条。是姐姐的字迹,我看罢低头想了想,又看了看奕清,他依旧是微微笑着,狡黠的眨眨眼。
皇上连并皇后与太子上前与皇太后请安的时候,我低头默默无语,不敢抬头直视。
皇上祈天庇佑的时候,我低头默默无语,不敢随声附和。
皇上连并皇后与太子告退的时候,我依旧低头默默无语,不敢窥望龙影。
整席间,我一直低头默默无语,随在众多郡主里面,倒也真真是不起眼呢。
距离的甚远,我没有听到皇上的声音,没有望见龙颜,更不用说太子。
说句大不敬的话,想必哪日寻常巷陌里遇见,也是认不出真龙天子的罢。
回到闲若馆,我颇有些伤感,轻声与连翘说道,“也不知晏府内,如今是哪般情境了。”
皇家的宴席甚多,却没有哪一次,感受到宴会的乐趣。倒不如身在晏府的时候,虽是平淡些,虽是家常便饭,却是上下一团喜气,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而今,往后,所有的宴席上,不过只能如姐姐的字条上所写四字“韬迹隐智”而已罢。
接连的几日,风平浪静。自打那日起,毓灵再不提起“梅青影”三个字,恍然间我都只觉得那日似一个梦,只有梦里,才会看到毓灵痛哭的样子。奕漓不再进别院来,奕清也只是每日挑剔一下糕点,闲了挑衅几句。淑妃、姐姐都没有再写信过来,每日与皇太后请安时,只觉皇太后一日祥和似一日。
倒是昨儿,临走的时候,奕清冷不丁的想起来要吃梅花糕,一脸狡诈的笑意,我忿忿的想着,看你能得意几时。
被约定禁锢一般,纵是不愿,也不得不依他的吩咐。
今日午时,送糕点去临仙阁,奕清正在书房看书,吩咐了水鹤去泡茶,伸手打开食盒,满足的笑着说,“真香呢。”
将白瓷五瓣碟端出来,奕清微微笑着捏起一块,“我这儿有新上供的茶叶,跟这糕点正相配,一起坐下品茶,如何?”笑意蔓延开来,不像是平日里的他。真是奇怪呢,离了这临仙阁,在外面碰到的奕清除了张扬跋扈着挑衅的样子,就是清心寡欲般不理世事的样子,只是一进这临仙阁,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更像是一个人了,一个乐天知命的人,总是微带笑意,就连偶尔的小狡猾小奸诈都让人觉得不那么招人厌烦了。
“我还欠你一个故事呢。”梅花糕入口即化,配了新下的龙井,心下满足了,奕清笑笑说道。
我也轻啖一口茶,端着笑意,“那就讲吧。琅琊殿的故事。”
奕清又是狡黠的笑笑,“这个故事可长。”
临仙阁窗门四敞,正午的阳光刺眼,关了门窗,我与奕清端坐在正殿正座,各自捧了各自的茶盅,中间的四方茶几上放一碟梅花糕。轻啖一口茶,轻捏一块糕点,我静静地听着奕清的故事。
揽月庭一聚,明珠与先皇的感情增进了不少,虽说会有日常的吵架拌嘴赌小性儿子,但那惊鸿一瞥里藏着的机缘,先皇确实是深爱上了明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大婚之后三年,明珠没有诞下龙子,朝堂之中也颇起了微言。立了三妃,进了四嫔。明珠心里难受的要死。
那时的明珠,足步出阁便是进入了皇宫,尚不知这**的人心险恶。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太医在明珠的香粉里发现了微量的麝香。明珠的心里恨的要死,却查不出背后的主谋。**之内,人人都觊觎着明珠的位子,明珠的恩宠,有哪个妃嫔,不恨明珠呢。再后来,新晋升的芳仪临盆难产,死了,却留下了先皇的大皇子,也就是当今的圣上。先皇恩宠,芳仪去世后晋升了等级,加封了称号,风光大葬。至于大皇子,当然是过继给了当时的皇后,也就是明珠,很快,大皇子就被立为储君,自此,朝堂上的元老们再无微词。明珠的心也安了下来,嫁给一个如此宠爱自己的皇帝,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关于芳仪的死因,**里却蜚语流言不断。正是因为此事,当时顶撞明珠的华贵妃被赐了死罪,之后,这事便再无人敢提及。却又不知是哪个多嘴的,将此事告诉了前代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上。前代太子几经寻查,都被压了下去,至于后事,不得而知。只是当今的圣上,自打那一事起,整日面色阴沉,再不见笑颜。
再之后,先皇驾崩,太子登基,改国号信和。明珠也升为了皇太后。
“当然,这些只是前话,我只是想告诉你,父皇与太后老祖宗的关系,不那么好呢。”奕清狡黠的笑笑,玩笑般说道。
当今圣上登基的第七年,已是近而立之年,信誓旦旦的微服出宫巡视民情,却是柔情似水般带了一个异族女子回宫来。
**里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都是少说了的,端庄、秀丽、温婉、英姿,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他偏偏要带一个异族女子回来。明珠不高兴,却也并不表露。
自从明珠查出那女子的底细之后,勃然大怒,那女子是琅琊山上的女匪寇,一个异族的贼人,简直给皇家蒙羞。朝堂上的元老,朝堂后的明珠,更不提还有皇后和三妃在旁整日低垂着眼帘无声的反抗,当今圣上从未如此遭人夹击,一时间狼狈不堪、危机四伏。
难得的是,他还是没有放弃那个琅琊的美人。就像盾牌一般深深的将那美人紧藏,但凭一己之躯生受明枪暗箭,他只顾守护着他的她。就像此生此世错过便再不会拥有,就像前生前世定有三生约定一般。他为此而战斗。
每每铩羽而归,他总是在前殿把愁眉锁尽、怨气尽吐,然后改换一脸笑意,兴致勃勃的去见她。他从不曾在她面前展露愁颜,他似是不知疲惫一般,每日守候着她,把十几年未曾展露的笑颜全部展现给她看。每日只说吃什么好、玩什么好、像是宠爱孩子一样逗弄她开心,把她护在身后。
自古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不得干政,他纵是再宠她,总是不能带她上朝的。
终有一日,明珠宣她前去慈宁宫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