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族长，冬祭的许多事情都是明月带着人准备的，自然老严也帮着忙。到了这天傍晚，因为现在天色入夜较早，村中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观音庙前。观音庙前是一片开阔的场地，所以容纳这么多人也不是问题，陆子言推着欧阳梓进了场，里面早就开始了活动，四面八方都竖着许多的竹竿，顶上各挂了一个大红灯笼，照的底下亮如白昼，场中已经架起了几堆篝火，几个有经验的人，正挑着木头，防止火堆有太大的烟。
远远的就见到明珠正陪着几个老婆婆说笑着，她隔着人群见到陆子言，跑了过来，高兴的说：“你们不用见外，想玩多久都没有问题。”
虽然一切都是寒素之极，但是陆子言却觉得这里舒服极了，以前参加什么宴会，虽然喝得吃的都是鼎好的东西，但是真真是食不知味，从来都是敷衍着，说些言不达意的话，巴不得早点走，整场下来倦怠不已。
可是今晚，陆子言只是坐在一张普通的椅子上，眼前也没有人跳什么华丽的华尔兹，村民们都习惯了凑成一堆一堆的说话，吃东西，只要谁高兴就会跑到场中跳几支舞，有时是羞羞答答的新媳妇，有时是顽皮的小孩童，总是能引起所有人的笑声。
陆子言接过明珠一碗烈酒仰头便饮下，呛得她直捂嘴猛咳，眼泪也是几欲夺眶而出，明珠倒是被她吓了一跳，叫道：“哎呀，陆姐姐，这酒可烈了，你怎么一口干了。”陆子言却是笑着道：“我也是没有想到会这么辣，不妨事。喝过身子倒是缓和不少呢。”
欧阳梓却说道：“真是可惜我不能喝酒，否则也要喝上几大碗才行。”
陆子言酒劲慢慢涌了上来，浑身暖烘烘，直道：“那我替你喝！”说着去倒了一碗酒，欧阳梓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那我以茶代酒敬你。”
陆子言这次有经验，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咽下，放下碗便吃了几块烤好的肉片，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欧阳梓在一旁看着她，脸上虽是挂着笑意，但是眼中却是一闪而过的担心。陆子言自那日哭过后，虽是每日笑意满满，但是却不曾真正开怀过。
陆子言酒力一般，喝了两碗后感觉脚下软绵绵，像是踩在棉花上，强自坐在椅子上，看着场中男女雀跃的跳舞。欧阳梓侧头问她：“心里好过点了吗？”
陆子言转头，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忽然反应过来，瞪着发亮的眼睛，撅嘴道：“你算计我。”
欧阳梓见她难得娇嗔的样子，一改往日的镇定自若，白皙莹润的脸颊红的几欲滴出血来，心里一动道：“你醉了。”
陆子言摇摇头，目光停留在场中某一处，低喃道：“你说的对，我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他还是会找过来的，如果我不和他走，他总有办法对付我的。”
虽然周围嘈杂声响成一片，欧阳梓耳中却听的清清楚楚，他眼中像是深的透不过底的碧潭，淡淡的道：“你怕他？”
陆子言点点头，转过脸来，故意夸张道：“怕的要死，你不知道他有多凶，哪像你这么好说话，好脾气。”
欧阳梓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干净的能映出他似笑非笑的脸，他清亮的声音有些蛊惑似的问她：“我这么好脾气，你怎么从来没有想过嫁给我呢。”
或许真是醉了，陆子言反应有些慢，只当他是开玩笑，笑着打趣说：“你敢娶我吗？”
欧阳梓却是笑了：“你也很清楚，旁人是没人敢娶你的，倒是我军队里的那些元老每天盼着去收拾杜纮陈祥，早就忙着训练新兵了，恐怕他们也是巴不得我娶了你，刺激刺激他呢。”
陆子言勉强撑着歪着椅子上，嘴里慢慢吐出一句话：“我考虑看看。”
宿醉的结果就是头痛。陆子言喝了几碗解酒的汤药还是有些昏昏沉沉，勉强吃着早饭，见看见老严推着欧阳梓出来。欧阳梓说明月早上要去城里办点事情，就让老严开车去送他，汽车速度快，估计晚上就能回来，这些日子对明月一家的打扰他们也没用什么好报答的。陆子言点头，喝了几口粥，忽然记起昨晚和他说的一些话，虽然当时觉得是开玩笑，可是现在认真起来却是别有一番意味。抬头见到欧阳梓神色如常，陆子言心里松了一口气，匆匆吃完早饭，就出去帮明珠收拾药草。
到了晚上，明月和老严回来了，买了一些食物和过冬的棉衣棉被，满满的塞了一车。明珠和陆子言把东西先放在后面的仓库里准备明日再分给村民，老严回来后就去了欧阳梓的房间，陆子言知道老严必定是向他去汇报了什么。
忙完了，明月因为太累就上楼去休息了，老严出来叫住了陆子言：“陆小姐，我们少爷请你过去一趟。”
陆子言心里一动说：“是不是城里出了什么事情？”老严神情看不出什么，但是还是点点头，陆子言就立马去找了欧阳梓。
欧阳梓见她进来，神色有些沉重，陆子言神色一变，问道：“出了什么事情？”欧阳梓略一沉吟，开口道：“我要回去了。”
陆子言一愣，他不是要在这里养好伤再走吗？意识到省城可能是出了大事情，欧阳梓点点头，继续说道：“杜纮和陈祥宣战了，所以我必须回去，以防他们殃及池鱼。”
要来的总归会来，陈祥和杜纮早就结怨，宣战是在所难免，欧阳梓问她：“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陆子言直觉回道：“我，我不想回去。”
欧阳梓瞧着她，眉间隐隐的有些担心，郑重道：“恐怕这次你必须得回去，陈祥派人去袭击了陆家，你爹爹受了重伤，危在旦夕。”
陆子言闻言脸色大变，心下大乱：“什么？怎么会，陈祥他。。怎么敢？”
欧阳梓道：“小枫说你爹现在还昏迷着，让我告诉你，以防你后悔终生。”
陆子言心里惶惶不安，看着欧阳梓，心里像是在火上烤着，一刻也呆不住，终于下决定说：“我要回去！”
明珠听说明日就要走心里很是舍不得，明月倒是坦然，只是说山里下雪可能路不好走，让老严慢点开车。他们连夜收拾了东西，陆子言和明珠说了一会话，答应她等城里事情忙完了就会回来。
早上天色还未亮透，但是满地的积雪照的天地间银光冷然。村子还未醒来，四周寂寥落寞。明珠明月送他们到了村口，欧阳梓郑重的明月说：“我等你的回答。”明月了然的点点。
老严扶着欧阳梓上了车，陆子言接过明珠的药，握了握她的手。
山路的确不好走，满地的积雪，不过还好路还能依稀分辨，老严让他们放宽心，说才一个晚上路不会全部掩盖住的。
陆子言转头问欧阳梓道：“你刚刚和明月说什么回答？”
欧阳梓说：“他是个人才，我想收为己用。”
陆子言瞧着他，不过才出了村子，欧阳梓已经恢复成原先的欧阳梓，从他脸上她就感觉到了金戈铁马之声，那种军人的气度能掩藏一时，却像是冰山下的火种随时能引爆。
欧阳梓见她不说话，又自信的说道：“明月肯定会来找我的，他不会甘心留在那里的。”陆子言偏过头，瞧见窗外又开始下雪，不过此时望去却没有了群山看雪的心情，反而心里有些焦躁不安。
因为起的早，两人在车里都小憩了一会，仿佛才过了一会，就听见老严说到了。
陆子言睁开眼睛，见车子果然已经驶进了欧阳梓的洋房内，两边的卫兵穿着棉衣，一见车子训练有素的立正敬礼，打电话向里面报告。
不一会，欧阳枫从里面奔出，因为赶得急身上只穿了见白色的毛衣，一见欧阳梓忙问他腿的情况，一帮人众星捧月般的把欧阳梓带回了屋内。
进了客厅，陆子言感觉面上一热，全身被暖烘烘的烤着，抬眼果然见到墙边的暖炉烧的通红。欧阳枫这才见到陆子言，也不惊讶，只笑着说：“陆小姐，这几天多谢你照顾我哥了。”
陆子言道：“照顾倒是谈不上。”欧阳枫笑了笑，立马吩咐副官去请医生，对欧阳梓说：“山里的大夫也不知道医术怎么样，还是让西医再看看，万一感染了就麻烦了。”
欧阳梓一向严谨，当下点点头说好。副官立马拨了电话恭敬的说着什么，陆子言坐在沙发上，见他们忙着向欧阳梓问这问那，也不好插嘴，心里只是焦急的等着。
这时已经是中午，几人就用了些午饭，饭桌上欧阳梓问了杜纮和陈祥的事情，欧阳枫也没有避着陆子言不谈，反而据实以告，两人已经登了报准备开战，不过因为天气原因，恐怕会等开了春。虽然没有全面开战，他们两军的交界处小范围的激战却是一直不断。
陆子言虽然没有插嘴，但是等欧阳枫停了下来，还是问了他家里的事情。欧阳枫说：“还好，你家里也有些枪支，你爹着实撑了一会，等治安队过去的时候，除了几个家丁死了，其他人还好没有事情，你爹是中了枪，到现在还没有醒，我本来想去看看的，但是我哥哥不在我也不能离开省城。”
陆子言点点头说：“我下午就回去。”欧阳梓想了下，说：“我和你一起去吧，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欧阳家总不能不闻不问吧。”
陆子言担心的说：“那你的腿怎么办？”欧阳梓道；“如果我的腿好我就不去了，但是我这样在这里估计少不了那些老家伙的唠叨，等会我受伤的事情传了出去，保证我这里三天都会挤满了人，别说休息了，恐怕耳根子想清静会都没门。”
欧阳枫帮着说：“这倒是实话，只是害的我瞒的好苦，你这些天不在，他们简直像是脱了缰绳的野马，没瞧见那些高级参将们整日折腾那些新兵，杜纮和陈祥一开战，他们更是如临大敌，整日都叫我去开会。”
欧阳梓点点头，说：“这件事等我回来再说吧，他们这些人心里都有些小九九，我们也不能全让他们牵着鼻子走。”
欧阳枫点点头说：“我知道。”
回到陆家已是傍晚十分。远远的陆子言就见到陆家森然的朱漆大门，下了车，守门的一见是陆子言，惊讶的马上回转进去。
陆子俊慌忙的从里面走出，看见陆子言高兴的说道：“三妹，你回来了！”陆子言见他的样子和以前有些不同，似乎神清气爽了不少，人也比较精神。
陆子言叫道“二哥。”陆子俊看见她身后坐着的欧阳梓，微微一愣，复而说道：“欧阳司令？你们怎么一块来了？”
欧阳梓礼貌的说：“此事说来话长了，我这次主要是来看看陆老爷的，不知他的伤势如何了？”
陆子言上前，拉着他担心的问道：“爹还没有醒吗？”
陆子俊道：“你们回来的真是时候，爹醒了一会，没有伤及要害，修养一阵就好，你们随我进去吧。”
陆家还是老样子，只是下过了雪，更是显得清冷，院子里有几株倒在一旁的青衫，看样子就是当时陈祥来时毁坏的。
二夫人正给陆老爷喝药，听见陆子言回来了，难得没有说话，不冷不热的看了眼陆子言，忙退到了一边。陆明德见到陆子言仍旧是淡淡的神色，挥了挥手，二夫人和丫鬟就出了门。
“子言，沈玉堂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陆明德坐在床上，语气有些疲惫的说道。
陆子言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道：“我业不知道他和陈祥是一伙的。”陆明德摆摆手，叹了口气说：“和谁在一起都一样，不管是陈祥还是杜纮，我一直以为有了它天下就不太平了，可是没有它天下也是一样不太平，现在就是乱世，我想好了开发权要给谁了。”
陆子言道：“这是爹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吧，不用告诉我。”陆明德难得眼中流露出一抹温情，慢慢的说道：“你倒是和娘真像，一样傻。开发权我准备给你和子卿做嫁妆，以柳河为界，子卿就只能给杜纮了，你，看你嫁给谁了。”停顿了下，陆明德抬起头，目光停在陆子言身上，半天说道：“其实我一直知道你是真的子言，你和娘亲很像。”
陆子言呐呐道：“爹，你知道。。。”
“恩，我知道你受了很多的苦，你二娘我已经教训过了她，这见事情你不用原谅她，只要不再记恨就好了。”
陆子言经过这些年已经忘的差不多了，而且自己也不会像，就低声道：“其实我早就放下了。”陆明德脸上浮现难得的笑意，点点头道：“沈玉堂和你的婚事我已经作罢，你不必挂在心上了。”
因为陆明德精力不好，陆子言和欧阳梓只待了一会就出来了。陆子俊见到陆子言出来，拉着她们去他院子里吃饭。陆子言见他一脸神秘，有些奇怪。等到了院子里，陆子言见到一个人穿着湖蓝色的夹袄站在院子里指挥着扫雪，那人神色清冷，眉宇之间说不出的清丽动人。
陆子言一愣，看见陆子俊高兴的样子，说问道：“哥，慕蓝怎么在这里？”
陆子俊腼腆的一笑，说：“我们成亲了。”
“那二嫂呢？”陆子言想到秦雪娥心里有些担心。陆子俊正欲回答，却听见屋内一个人问道：“子言来了吗？”
那人就是秦雪娥。慕蓝转头说：“大姐，他们来了。”又对陆子俊说：“快进屋吧，有什么话非得在门口说。”
陆子言听见欧阳梓小声的对她说：“你哥那是享齐人之福。”
秦雪娥见她们进来，拉着陆子言的手说：“三妹，回来就好，你的事情我们听说了，二夫人实在太过分了，这些年在国外受苦了吧。”
陆子言笑了笑道：“过去了就不提了。”
陆子俊插嘴道：“是啊，爹交代了不要再说这件事情了，以后有事情你找哥哥来说。”说着又看了看欧阳梓说：“小妹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
欧阳梓笑着道：“多亏子言照顾我，是我要说谢谢呢。”
陆子言又得知大哥陆子枫因为爹受伤就代为出去照顾家里的店铺，快到年关，店铺是要盘账的时候。慕蓝还是清冷依旧，不过看样子和秦雪娥相处的还算好。陆子俊没有谈及怎么娶的慕蓝，陆子言见他们三人这样已是欣慰许多，至少二哥不再消沉颓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