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国在极北之地,国内完全没有夏季这一个季节,所以即便此时在岚镜国内穿着薄薄的一层绸衣,到了朔国也得裹上厚厚的冬装。
毕竟是岚镜国的女帝,不比寻常皇后,所以朔国国母的朝服对我来说并不合适,因此早早便定制了在岚镜国永远派不上用场的女帝冬装。在朔国雄伟的皇宫里,我梳了高高的发髻,戴着镶玳瑁珠玉环绕的朝冠,一身凤飞凰舞的朝服,与风瑾一起祭了先祖,接受百官的朝拜。
仪式结束后是国宴,等到忙完所有的事情,我早已累得快要倒下了。宫人引领我到的却并非先前住的凤仪殿,是了,今日是他们皇帝的大婚之日,帝后自然是要同眠。可是,话说回来,我若是他的皇后,那在岚镜国他也是我这个女帝的‘皇后’了,这个关系倒真是有趣。
终于将身上沉甸甸的装饰取了下来,我顿时觉得身子轻松了不少,此时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都下去吧。”
宫婢行了礼悄然退去,本来帮我整理头发和衣服的人没了,我只得自己慢慢梳理头发,末了将几乎片刻不离身的木钗插在简单挽起的发间。那道目光一直定格在我身上,他不说话我便也不言语,反正我的‘谁比谁沉默’这项‘技术’在我与‘凤歌’相处的这三个月来突飞猛进。最终还是风瑾走了过来,手指拂过我的头发,忽然俯身埋首于我的发间。我愣了愣,缓缓站了起来:“皇上。”
风瑾看向我,还是那张与林璇一模一样的脸,我却再也没有一丝心动的感觉了。他笑了笑:“我还是不知道应该叫你什么。”
我挑了挑眉:“哦?”
“不想叫你女帝陛下,或许应该叫你闻妤,可我认识你的时候一直在叫你可怡,如今,我是真的不知道叫你什么最合适了。”
我微微牵起唇角:“皇上觉得什么好便叫什么吧,反正都无所谓。”
“那,可怡,”风瑾捧起我的脸:“你叫我风瑾好么?从前你不肯,如今我们已成了夫妻,你就不要再与我那么疏远了,好不好?”
夫妻??????
可是,即便知道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那枚白玉扳指和小巧的戒指还是安静地停留在我的手指上。一如蓝景汐带给我的所有殊荣与苦楚,我一并不曾忘记。
我知道,这是我的劣根。
眼神越过华丽的龙凤烛,在摇曳的烛光中,我想起三年前与蓝景汐的那场婚礼,鼓乐喧天丝竹绕耳,心中虽无期待与兴奋却是满满的安心,那个时候到底是心甘情愿的。只可惜,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我爱他。
一个陌生的怀抱包裹住我:“可怡,已经很晚了,我们该休息了。”
我挣脱开他的桎梏:“皇上先休息吧,我在这里坐一坐。”
风瑾笑道:“大婚之夜,可怡你这是令我何堪?”
“一纸契约,皇上还真以为我们是夫妻了?你自己也明白吧,不过是做做样子,让朔国与岚镜的关系更强固而已。况且,你并非喜欢我,又何必非要如此?”
风瑾扬眉:“我并非喜欢你?”
我弯起唇角,凑到他的耳边说道:“皇上娶我,或许有一天,还能把剑放我脖子上做威胁,杀出一条血路?”
风瑾脸色一变,退了一步,良久叹道:“你是该记恨我的??????罢了,你快些休息吧,我去书房。”
一丝笑意爬上了唇角,两国国君怎么能够结合呢?若有后代,他又该随母姓还是随父姓?况且,名义上的夫妻也便罢了,若真的实至名归,我怕自己都会恶心。
三个月的时间,飞一般的掠了过去。我被事务缠身,饶是南宫闻谦与鲜儿小朝帮忙也觉得分身乏术。不过每日里忙得没有一点时间去想别的,倒也是一件乐事。而风瑾正忙着朔国与东璃的战争,我只要在他需要时供给他军粮与财物便好,岚镜国内暂时还算安稳。不过,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国事之间蓝景溯断然不会犯糊涂,朔国若亡,那么岚镜国也不远了。
一日,倪如进宫看我,末了问道:“可怡,你支持风瑾,是不是也有一点儿因为皇上害你和瑜王爷分离?”
我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口中的‘皇上’是谁,不过三年而已,我竟然觉得在东璃皇宫的那段时光已经很遥远了。我摇了摇头:“不,我不恨他。”
倪如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他绝对称得上是个好皇帝,体恤爱民,礼遇贤才,是个贤明的帝王。只不过,对于某些事情有些偏激而已。”
“嗯”,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他是个好皇帝,不然也不会将东璃治理得如此强大。”
其实,也不能说我对东璃完全没有一点用,再怎么说,‘在水一方’在东璃国那么多家连锁店,每年得给他交多少税啊!
这次出征,何盼兮依旧跟在段大哥的身边,当初我与风瑾订立婚约的时候曾传信给何盼兮,她是十二万分的反对。虽然没有告诉她‘契约’的内容,但何盼兮依然没有出席在岚镜国与朔国任何一方的婚礼。而当时寒凌洛正忙着消除楼内****的余孽,根本抽不出身来。终究到头来,我还是孤身一人。
我站在夜风中大殿前,风吹起华贵的衣角,手中是意想之外的岚镜国锦绣江山,身边侍从成群,更不用说各处王将送来的登基大礼中必不可少的美貌男妃。拥有这么多,却依然不快乐,或许是自己太过贪婪了?不,我只是想要和一个人在一起,却那么悲哀地不可以。
一只金盘上放着各色牌子,我厌倦地摆摆手,身边的常卿却皱眉道:“陛下,无后为大,您不能再拖了。”
我冷笑:“无后为大,大不过么?”,广袖甩过,金盘翻倒在地,玉质的牌子碎了一地:“那么所有的罪过,我一人来承好了!”
“陛下息怒。”,此起彼伏的高呼后,偌大的堂皇宫殿,侍从宫婢跪了一地,寂静地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良久,我淡淡地说道:“都下去吧。”
我缓缓斜躺在凤榻上,手指撑起额头,满心的疲惫。秋风中,檐角的珠玉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将脸埋入光滑的锦被,又是一年的秋天了。
珠光中,我恍然看到一张忧伤的脸,林璇,你来看我了么?你是不是在怪我?我也不想的,林璇,或许爱上蓝景汐就是因为对你太过于想念。他的身上有那么一点相像的感觉,就把我牵绊住了,林璇,如果你还活着,我也不会那么累了。
此时的夜空,月隐于云层,风卷落叶。
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