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沉睡,我真想永远都不要醒来。
意识里,我知道我已经回到了怡园,我闭着眼睛努力放空自己,不要去想昨日发生的种种。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场梦……
这是一个让我永生无法忘记的黑夜,一个壮烈与悲惨交织的让我痛不欲生的黑夜。
火光蔓延了半边夜空,我加快脚步赶了过去,街面上几乎没有了行人,让这场面愈发的诡异起来。越来越近,我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我一遍遍祈祷着火的千万不要是‘在水一方’啊!然而转过街角,一切都崩塌在我的面前,那幢三层高的阁楼此时已成了一片火海。手中的灯笼蓦地坠在了地上,我睁大了双眼看着面前的一切,依稀听到被‘噼里啪啦’的崩塌声盖住的呼救声与泼水声。
几个人影刚从火海中冲了出来便倒在了地上,我颓然坐在京都的夜色里,看着变为废墟的‘在水一方’。已经没有眼泪了,我无声地扯开嘴角笑了,我本就一无所有地来,如今所有的一切便也都消失了,还我原本的一无所有。是这样的吧?
蓝叔与七娘不知何时来的,看到眼前的一切后,试着拉了拉我的衣襟:“小姐……”,看我没有反应,便再不敢出声地陪在我的身旁。
我在初秋的京都街道上坐了整整一夜,看着面前冒着浓烟的废墟,扑鼻而来的焦糊味道,身体已经麻木地不能动弹。黎明遥遥无期一般,这似乎是一场永夜,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坐了有多久。面对着这废墟,我的脑海变得空白,什么都想不起,只记得在千鸟格子粒摆放的一只只精巧的包装盒。那些木质的盒子,都是蓝景汐亲自做了样图,让京都最有名的木匠师傅做的。如今,是连这些东西都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几个昏倒在街头的人陆续地醒来了,一个碰头乱发的女子看到一动不动坐在一旁的我,哭喊着我的名字扑了过来:“可怡!可怡你总算回来了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看好店,我……”,那女子哭泣着说道。
我看了看她,才知道面前蓬乱着头发,一脸黑灰的女子是灵韵儿。我听见自己僵硬的声音:“不怪你的。”
另外几个人也围了过来:“小姐,我们告官吧!一定是有人故意放的火!”
我苦笑了一下:“告官?本就是他们放的火,如何能还我们一个公道?”
几个人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我也没再解释。我知道这是太后命人做的,她恨极了我,却又有蓝景溯阻拦不能杀我,便烧了我的店铺解恨。若去告官,岂不是自取其辱?
鱼肚白渐渐显现在东方的天空,我看着面前哭成了一片的几个人,沉默了半响说道:“稍后我去钱庄将银子取出来,怕是能给的不多,你们都走吧,‘在水一方’算是完了。”
鲜儿看着我说道:“小姐,我们都是跟着您的,如今又能去哪呢?”
肖魏走了过来,将怀中的一个本子递给我:“小姐,这是您给我们写的花茶胭脂的制作方法。”
我淡淡地说道:“扔了吧。”
如今再要这些东西又有何用呢?,顿了顿,我看向肖魏:“你……你的书呢?”
肖魏低了头没有言语,我将手中的书本扔向他:“你这个傻子!没了书你还怎么参加春闱?”
灵韵儿拉了拉我:“可怡……”
我定了一下心神,叹了口气对肖魏说:“肖魏,对不起,我只是想要你留住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肖魏抬头看着我,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街道上的人渐渐地多了,站在废墟前面一个个做惋惜与诧异的神态,我嘲弄地笑了笑,阁楼倒塌与泼水声,这么大的声响都没有吵醒他们,这种睡眠还真是难得啊!
身后有人议论:“唉!可惜了这么一家店了啊!”
“哎哟,这几天都撞了什么邪了?连续地着火啊!”
“是啊,是啊,前天夜里是重雨楼着火,在楼里的人是无一幸免啊!还没查清楚是怎么回事呢,这又有地方失火了。”
“唉?你说这两个地方失火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啊?”
“嘘!别说了别说了,说不定今儿就轮到你家店了。”
“去去去!你这个乌鸦嘴!”
我在冰冷的地上坐着,这些声音灌进了耳朵,渐渐在心里构成轮廓。接连不断的失火,重雨楼,无一幸免……
重雨楼?!
我蓦地站了起来,抓住一个人问道:“你说什么?重雨楼失火了?!”
那人被我吓了一跳:“啊哟,姑娘你还不知道啊?重雨楼在前天夜里失火了,里面的人都被烧得看不出谁是谁了……”
“什么?”,我呆在原地,看向重雨楼的方向,喃喃:“无人幸免么?”
凌洛,寒凌洛,那个一天到晚叽叽喳喳活蹦乱跳的寒凌洛,也没有……幸免于难么?我忽然觉得八月的清晨寒气入骨,浑身颤抖不止。
为什么?上天,你要刻薄人、折磨人,都冲我来好了,凌洛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啊!
七娘抱住我:“小姐,小姐你别这样……”
灵韵儿却惊叫了一声:“可怡!你怎么……?怎么会这样?”
抱着我的七娘的身子也僵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小姐……”
周围的人群也蓦地没了声息,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才发现原本墨黑的长发竟成了雪白!一夜白头么?原来青丝熬成霜,也可以这么快。蓝景汐,我是不是,快要与你相见了?
七娘抱着我痛哭了起来:“上天啊!为什么要这么对小姐?为什么啊……”
瞳孔似乎失去了焦距,周围的景象模糊了起来,心口处一阵剧烈的绞痛,我觉得心脏几乎要四分五裂了一般。有什么东西在喉间弥漫,我干呕了一声,有血自唇角流了出来。七娘颤抖着抚着我的脸,惊恐地叫:“小姐,小姐……”
蓝叔抱起我,唤道:“小姐,小姐,我们这就回家,小姐你要撑住啊!”
我无力地闭上眼,心口的疼痛蔓延了全身,此时早已麻木了。我只是觉得疲惫,似乎耗尽了所有的精神,请让我睡过去,睡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