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阳府虽然比不上明朝的北京城,但是也算是颇为繁华的地方,街道上熙熙攘攘的,马车走起来也是很费了一番的功夫。
虽然陈子枫来到这个时代也有几天了,但是他一直是捕盗厅,刘洪俊家中的两点一线,倒是还真没来过眼下的这块地方。
这里的人气明显比捕盗厅附近高多了,人挤人的场面看起来就跟陈子枫在上海火车站,春运期间买火车票的场景差不多。
“君子馆?”陈子枫看着眼前的这个酒楼,有点好奇,难道刘洪俊所说的好玩地方,就是到这酒楼里来?
君子馆,名字倒是起的牛气冲天的,何人称君子?无非是孔孟那些头头是道的圣人们,在汉阳府居然敢起这么个名字,可见这个“馆儿”来头不小。
瞅着君子馆牌匾上闪闪发光的三个鎏金大字,陈子枫心里不由得赞叹着,不知道是谁能写出这样的字来,那真叫一个雄浑有力,刚柔并济。
“进去看看吧!去了你就都知道了!”刘洪俊故意卖着关子不说明白,嬉笑着拽着陈子枫走进了君子馆内。
进到酒楼里头,陈子枫才发现,这个君子馆确实真不简单,内部的装潢相当奢华,关键还显得很大气,和他印象中韩剧里面演的那些,以狭小著称的古代场面,大为不同。
一楼的占地面积有一千多平方米,中间就是辩士席,大约有三百平方米的面积,分成东西两列,一列一百个座位,颇显大气。
“公子请入座!”酒楼的一名少女服务员,微笑着把二人请到了二楼靠外边的席位。
“兄弟,我们在这里居高临下,欣赏下面的书生才俊们斗嘴,多么欢快?哈哈哈哈!”刘洪俊笑道。
陈子枫心想这有什么欢快的?定睛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大部分都在关注着一楼分席而坐的两队人,那感觉,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我跟你说,这里可是汉阳府最大的酒楼,而这里最出名的不是酒菜,却是那些辨士!每天,酒楼的老板,都会在此设好宴席,让辩论的双方入席,在这里争吵,吵赢了的,就可以获得酒楼老板赏赐的金银财帛。”
“久而久之,汉阳府只要有点才华的人,都喜欢光顾到这里来,要不就过过嘴瘾,上前争吵几句,再不然,看看别人吵架,一样的过瘾哈哈哈哈!”
“以前,只是民间的文人书生常来吵。后来,朝廷和军营里的人都开始喜欢钻到这里来吵架,慢慢的朝廷也重视起这里的人了,经常来这里采纳辩士们的意见。”
“据说连议政府和都元帅府的人都会在这里听论,不少人都是在君子馆出了名之后,才进朝廷做官的呢!这些个辩士,比我舒服多了,我做官是一刀一刀砍出来的,他们光使嘴皮子就能说成个官位,太走运了!”刘洪俊言语中,对自己的待遇还颇为不满,虽然他也很重视读书人,但总觉得,自己卖命出力别人享受富贵,太委屈了。
虽然来到朝鲜的官场之后,陈子枫的感受只有失望再失望,但是眼下的这个君子馆却令他眼前一亮。这里有一群真正的有报国热忱的人,他们放佛是一股清泉,不断的冲洗着朝鲜官场这块黑色海洋。
最终的结果虽然都是一滴又一滴清水,都被黑色的海洋所吞噬,但是好在民间的老百姓们因此还保持着对国家的希望,没有彻底放弃这个政府。
陈子枫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整个君子馆分三层,第一层是大厅,可以说是金字塔的底端了,除了中央分席而坐的辩士们,就是庞大的平民观众席。
二楼算是中产阶级,刘洪俊属于其中之一,所以入门便被直接带上了二楼,不过二楼比一楼要复杂一点,分为包间和厅席。
刘洪俊是中下级官员,只能坐在露天的厅席上,那些官职高一些的,就能入座包间里了。
三楼毫无疑问是社会名流的地盘,有财有势的人倒未必一定呆在三楼,也会下一楼来找找乐子,但你能去到三楼,必然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大哥,门口牌匾上的字谁写的呀?我看写的很好嘛!”陈子枫自己的手艺,毛笔字、钢笔字、随便哪个,写得那叫一个烂。
但他还就偏爱书法,虽然自己不爱练习,偶尔写点字还实在不入眼,不过鉴赏水平倒是一流。
“哦,那是店老板亲手写的。”刘洪俊的心思在辩士们身上,随口答了一句,连头都没转。
“诸位!我刚从平壤回来!在平壤之北,四处都是逃亡的朝鲜人和汉人,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女真人在残害我们!”一个年轻的书生忽然慷慨激昂的说道,紧接着现场一片哗然,显然大家都受够了女真骑兵的气。
“你们,就是你们这些当兵的,天天操练,怎么不去打女真人?我们老百姓天天劳作,养活你们,你们就是这么报答的吗!”书生说出感觉来了,指着对面的几名年轻军官就是一阵怒骂。
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大有生吃了这几名军官的劲头,一开始他还能保持斯文,坐在座位上怒吼,后来干脆走到了这几名军官们的面前,指着他们的脑袋咆哮着。
在场的人群也被他的言语煽动了,纷纷指责军人们白拿俸禄不做事,耗费国家财富。
怒骂声此起彼伏,甚至连和这几名军官坐在一起的辩士们,也都在齐声的呵斥着他们,这个时候他们可怜的成为了众人转移怒火的对象。
那几名军官真是如坐针毡,然而现在群情激愤,也实在不敢开口反驳什么,只好低着头任由众人指责。
“那依你的看法,我们是要出兵去打女真人吗?”大门口,一名身穿灰色军服的年轻军官,一走进酒楼,便朗声问道。
同样是军官,论衣着,这位可比君子馆里的军官们差远了,这里的军官们穿的跟模特一样,英俊潇洒的,而眼前的这老兄,一副三个月没洗澡的模样,相当落魄。
“难道你们不应该出手吗?你们拿着国家的俸禄,又不愿意打仗,我们养活你们这样的军队有什么意义!”一名中年男子指着这名军官毫不客气的骂道。
“对!你们有本事不去打女真人,就知道压迫老百姓!”一个年轻一些的男子,直接把手中的茶杯扔了过去。
到底是大众区的茶杯,反正不值几个钱,就算酒楼老板让自己赔钱,也没什么压力,要是扔了三楼的茶杯,那可就不是随便掏几个钱的问题了。
“我们反对这样的军队!”
……
这名军官的问话让现场的人更加恼怒,并且众人的怒火此刻全部转移到了他一个人身上。
零食,碗碟,甚至是布鞋,全部被当做了远程射击武器,雨点般的射向了这名军官。
好在他距离辩士席有点远,这些人的手法也实在有限,总是扔不中他。而且这份仁兄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我都脏成这样了,还在乎再脏一点吗?
坐在辩士席上的几个军官也是纳闷了,这兄弟不对劲了吧?我们给骂的服服帖帖的,只得低着头让众人随便出口恶气,他怎么倒还敢跟大家呛起声了呢?
然而他却一点也没在意大家的指责,淡淡的笑道:“我们州镇军,只有护卫本土的责任,大家知道州镇军是由当地的民众养育的,我是庆尚道的州镇军,不是你们京畿道的!你们这些人没有花钱养活我们!我们庆尚道的州镇军,更没有保护你们的责任!”
朝鲜全国分为八道,属于省级行政区,然后下辖府郡县等二级行政区域机构,每一地都有地方驻军,称呼为州镇军,由当地财力供养,只负责保护当地的城池。
此话一讲,现场顿时陷入了沉寂,大家都被说的哑口无言,你自家的事情凭什么怪别人呢?有几名书生伸出去的手,此时也都僵持在半空中,甚至不好意思收回来。
这位庆尚道的州镇军微笑着面对众人,抬手指着坐在辩士席上的几名军官说道:“他们是龙虎军,他们,才有打击敌人,保护你们的职责!无能是他们无能,胆小也是他们胆小!他们龙虎军享受着比我们州镇军更好的装备和待遇,却从来不对敌作战,他们才是真正的蛀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