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不说赵捕快对杨懿轩说出多么八卦的消息,正在他们交谈,而三道也兴冲冲的加入其中时,还有一个更加纠结的人在那里发愁。
房陵县县衙后堂,幽静的曲径铺着一层清冷的月光,花木假山浸沉在朦朦胧胧的月色里。曲径的尽头,是一座小巧的二层楼房,月光中勾画出一个古怪的暗影。
楼上最东边的房子里灯烛辉煌,一排整洁的书柜,插架琳琅。足可衬托书房的主人,也就是房陵县令王强的博览群书,多才多艺。
房陵县令王强此时正背着双手,站在一堵墙前,审视良久,对面墙上则挂着一幅全绫精裱的横条,是老师在他上任之初亲手所书送给他的,题的是:“一肩明月,两袖清风”。
看着看着,眉宇间的纠结越来越突兀,心里又想起最近几个月房陵县发生的案子。
案子伊始发生在年初,他正审理一件强占民女案。有个行乡里的恶绅,妄图用一笔贿赂了却这桩案子。他十分震怒,在公堂上依法打了这个恶绅四十大板,将民女当堂交还她的无依无靠、病容满面的老父亲,看着父女俩感激涕零,叩头不止,王强那时心里充满着欣慰。
谁知刚刚退堂,便接到房陵县有命案的禀报,他没有顾及自己的身体,马上就亲自带领捕快们前往勘察,结果是自缢身亡,虽然对方是大家族的子弟,但是这个结果经过自己亲自判断,那是无庸质疑的。
但是接下来几个月发生的事件,却逐渐打击了他的自信,短短的时间内,竟然有数十人自缢,在一定的时间内,同一种死法,除了他治下的房陵县除了天怒人怨的事情,引起老天爷的惩罚外,就绝对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了。
王强绝非平庸之人,也不笨,渐渐的感觉到其中内情的存在,很快就猜出了事情的部分真相,于是也开始踌躇起来。
这种事情一直持续下去,从开始案发,每次几乎都是王强亲自带队前往勘察,到最后王强疲惫,只是将这类事情全权交给了县尉去处理,自己不再闻问。但是从头到尾王强都在暗中关注着事态的发展,只是不做声而已。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陈秾自缢而死,王强就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
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陈秾的身份,就算是知道一些内情的,也大部分是乱猜而已,但是王强却是知道,因为老师在他上任之初,就告诉了他一些人的背景,其中就有陈秾在内。
能让老师提及,而又放在心上的人,能有多大分量,王强心里知道。更不要说陈秾的另一个身份,也就是魏王安插在庐陵王身侧的棋子之一。
魏王,也就是武承嗣,皇帝陛下的侄子,虽然前几年被老师他们拉下了宰辅之位,但在朝中依旧是炙手可热之人,别说自己惹不起,就算是老师也不敢和他正面对抗……。
想到这里,王强浑身一震,他的宠妾玉儿走到他的身边娇吟地说:“老爷,这么晚了……唉,你不会又想起那些事了吧?”
“小玉,”王强叹息道:“别小看这桩事情,处理的不好,可是杀身之祸啊……。”
“反正你病了,什么都不管,等他们办成啥样是啥样呗。”
小玉噘起小嘴,将王强拥在椅内,随手捡起一块麻酥,填在他的嘴里,道:“自从您上任以来,奴家就没有见到什么事情让老爷如此焦心的。”
“一个妇道人家,你哪里知道,这个陈秾可是有来头的!”王强心情不佳,将小妾推向一边,皱起眉头。
小玉委屈地坐到另一边椅上,说:“什么来头不来头,老爷你一向清正廉洁,执法不阿,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何况神都还有老师照应,只要您不做错事情,谁能奈何了您,这一个陈秾为啥使老爷如此踌躇?”
“这个陈秾原名叫做萧秾,可是魏王的人,你想,这个事情棘手不棘手?
“呵?”小玉吃了一惊,“那……郎君,那您快点擒拿凶手啊,魏王咱们可是惹不起啊。”
“不成。”王强脸色阴沉地说:“那陈秾若是自缢身亡的也罢了,可是现在何力他们偏偏又判定陈秾是他人所杀,敢杀魏王属下的人,恐怕也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擒拿不好,送走一个瘟神,可能又迎来一个灾星啊。”
也不知道为什么,王强说出这番话后,心情竟然是舒畅了很多,这么久以来,都是他一个人憋在心里,不能对人明言,真的是把他憋的够呛,有点快要崩溃的感觉。
这些话本来不应该讲给一个小妾听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王强就是没有忍住,可是一旦说出来,又想到自己的小妾又不是外人,于是就将苦水一股脑的全部都倒了出来。
目的也就是发泄一下,本也不指望小玉能帮上什么忙,发泄完之后,室内陷入了一片寂静,小玉见王强低头不语,右手不住地把玩着一柄玉如意,猜透了他对这个案子管也难,放也难的心思,于是欠过身来,妩媚一笑,说:“老爷,奴家倒有个主意……”
“你能有什么主意!妇道人家,多读皇上亲自编写的‘女诫’,不要插手我们之间的事情!!”王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臂赫然站起,伫立窗前,伸手拉开窗上的绸帘,如水月华涌进屋内,映着他那张焦虑的瘦脸。
“老爷听我说嘛,”吴兰将一件披风搭在他的肩上,说,“这桩案子弄得不好,端的会引火烧身。可是,老爷岂不闻冯驩劝信陵君狡兔三窟的掌故么?”
“嗯!”王强听这么一说,惊醒似地哼了哼,瞟了她一眼,小玉继续说道:“陈秾这案子不宜不管,更不能再拖下去了,那样便真的得罪了魏王。魏王要是真的要恨上了一个人,恐怕皇上也不会逆着他的意思。这样恐怕张相公也保不住老爷。依贱妾看来,不如……”
王强催促道:“说下去。”
“老爷作为房陵的父母官,应该一面俱案禀报房州刺史府和山南东道观察使、按察使,一面亲赴密折私送给张相公,说明原因,请他们快拿主意。并把所有自缢之事联合在一起,说成连环之案。把声势搞的越大越好,这样一来,魏王就算知道,也必定意味老爷用心办事,不会有怪罪老爷之心……。”
王强看着窗外的月色,想着小玉的这段议论,像是自语地:“谈何容易!就怕是弄巧成拙。这还不知道是谁做的,将来只要走错一步,丢官事小,难免杀身之祸呵。”
“那……老爷就不怕得罪魏王了吗?如若老爷一点作为也没有,就算是老爷揣着明白当糊涂,装作不知是陈秾乃是魏王之人,但是有人若是参奏老爷,说房陵大案而老爷却无所为,那老爷怎么能逃得过呢?”
“毕竟,是真的死了这么多人!!”小玉加重语气,最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