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燚的手抖了一下,我让他进去,他竟然不动。
估计是姑姑知道我们到了,却不进去,急了,就自己走了出来,嘴里说着:九姑娘,既然到了,为何不进,姑姑很是挂念……
还没有说完,看到和我并列一起的南宫燚,她愣了,然后突然像要滑倒,直接倚在了门边。
我看到南宫燚的腿也抖了几下,勉强支撑住了。
我故意活跃气氛:姑姑,你不是很关心三皇子南宫燚么?我将他带来了。
听到南宫燚的名字,白发姑姑再也支撑不住,突然扭头向屋内奔去,里面顿时传来了她的呜咽声。
我摆了摆南宫燚的手,他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母亲……
便向屋内追了去。
我抱着小威坐在门外守着他们,只听到里面是两个抱头痛哭的声音,然后是叫燚儿和母亲相认的声音,然后是两个人哭着说话的声音。
我搂着小威的大头说:小威,姑姑找到她的儿子了哦?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无家可归了。我这是最后一次来看你们了,明天我就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了,这辈子都不能回来了。
小威像是听懂了我的话,好像也难过起来,不停的蹭我的脸。
天快亮的时候,这对三十多年重逢的母子才诉完衷肠,我带着小威进去,跪在姑姑脚下向她告别,她一把搂住了我,连声称可怜的孩子。
南宫燚告诉了她我要被终身流放的事。
她默默点头:丹书铁契只能救命,不能抵罪啊。
原来,淑妃来看她的时候,告诉了她我被抓住的消息,可能保不住命。她就急了,拿出了当年她带出来的丹书铁契让淑妃拿出来救我。
她告诉我们:当年她自怀上南宫燚心中就十分悔恨,总觉得身为前朝公主,不应该跟仇人这样下去。直到南宫燚出世,皇上要封南宫燚为太子,朝中人反对声一片,有些甚至拿出前朝皇上的罪行,要求处死她。
当时当今皇上刚登基,全靠众多大臣帮扶,帝位不稳,为了保她母子二人性命,只好连夜赶制了丹书铁契并签上御名。
但是基于她自身的压力,和对家人、对前朝的愧疚,还有不忍心看皇上为她而失去天下,所以一时想不开,想上吊了结自己。
不想被淑妃也就是年轻时的兰儿娘救下,并定下这瞒天过海之际,让她远离矛盾中心圈,隐居起来。
果然,她离开后,大臣们无话可说,也不再逼皇上做决定了。
南宫燚痛哭:只是苦了母亲一夜白发,长年隐居在这里,不能见天日。
姑姑也痛哭:不算什么,起码留了一条命。我这里条件不差,淑宜经常来看我陪我说说话。这些年她一直照拂为娘的,你在宫里也要好好照顾四皇子,把他当亲弟弟对待。
南宫燚不住的点头。我大笑:姑姑放心啦,你儿子把小四照顾得很好,小四太依赖他啦,啥都问他三哥的意见,自己都没有主见了。
南宫燚无奈的笑笑,替小四解围:四弟自小的确太依赖我,不过他马上就要去南国了,到时候虽然高姬是女主,但是大部分军务国务都是四弟来处理,他会学着长大的。
姑姑神色暗了下来说:我与你父皇积怨多年,相互埋怨,谁也不肯让步,后来我一走三十年,最近他才知道我竟然活着,现在虽然肯看我面子成全你们,无奈世事多变。
我当日替你们求情,就和你父皇说,想想我们当年,也是国仇家恨搅在中间,我也是心中对你父皇视为仇敌。我不想九姑娘与你也重蹈我们的覆辙。你父皇老了,糊涂了,做下许多错事。花家的冤案就是其中之一,你对于九姑娘来说,就是仇人之子,当年我也是这样煎熬过来的,我格外理解她的压力。你要给她时间。你们年轻,来日方长,还有很多年可以磨合。但是时间也没有太久,一生也很短暂,所以九姑娘,你也不要让燚儿等太久!
两个人相爱不容易,人生短暂,能多相守就相守,有些事情,就放下吧。
我和南宫燚都低着头不吭声。姑姑热切的看着我表态,我说:家里的仇不报,我不考虑个人的事。
南宫燚叹了口气说:母亲,父皇老了,我是他的儿子,他欠下的债我还,天朝的乱摊子我来收。若不替花家平反,我也没脸娶芫荽。
姑姑不住的点头,我看着南宫燚心中一热,却也没有吭声。
姑姑说:说得对,你是你父皇的儿子,你是南宫家的后人,重振朝纲理应由你承担。那就这样吧,我就在这里,等着芫荽还朝。
南宫燚将我送出宫,陈通在内的四名衙役正等着我。小四、兰儿、安晨风、长孙无错都在等着我。许久不见安晨风,他像是消瘦了不少,精神萎靡,一点没有文武双状元的英气了。
看见我穿着一身血迹斑斑的囚犯与南宫燚一起走过来,他眼神里闪过痛苦却马上抿着嘴恢复倔强,我知道我与南宫燚伤他伤深了。
与众人一一告别,,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抿着嘴露出保重两个字,眼神像有思绪万千,却最终没有说什么。我看着他的眼睛叹了口气,说到:安大哥,过去种种,已如流水。我对不住你,但是你也的确不适合我,你不懂我,我也不懂你,所以无论如何,九童盼着你好。
他眼睛一热,眼眶就红了,却昂着头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虽然自在腹中就订亲,但是安晨风真的不适合我。若原来我还对他有所愧疚,但想着他爹对我家所做的事,还有他那迂腐的脑子,没有看书的情况下,竟然直接把那本书定为谋反的书,把我爹和夫子定为罪人,我真的不能原谅他。不说原谅不原谅,至少这个人不适合我。
那么南宫燚适合我吗?我看了他一眼,他也看着我,目光坚定,我也很坚定。
碍于南宫燚在场,小四想拉我不敢拉我,想抱我不敢抱,那憋屈的小样儿委屈极了。我主动握住了他的手,他偷偷看了南宫燚一眼,见南宫燚没翻脸,也赶紧紧紧的握着我的手,生怕我会放开。我一笑,直接伸另一只胳膊抱住了他。他松开手紧紧的抱住了我。
南宫燚知道小四害怕,愿意将脸转向一边。小四得到他三哥的默许,这才紧紧的抱着我晃了几晃,还不愿意放开。
我故意吓唬他:小四,你再不放开,你三哥咬你!
他像真的被咬了一口一样,刷的将我放开,怯怯的盯着南宫燚,生怕他翻脸。
长孙无错与兰儿都忍不住笑话了出来,安晨风也崩不住想笑。南宫燚好笑的转过头来敲了一下我的头,又敲了一下小四的头:回头再收拾你们俩。
告别众人,在南宫燚的严厉命令下,小四才停下来没有继续送我,不然依他的样子,估计想亲自把我送到黑城。
南宫燚送我出城,四名衙役跟在后边。在城外边的茶铺里,我见到叶师爷带着天华和小溪早都等在那里,一见我这样走来,他们都扑了过来,抱着我痛哭。我们四人就那样在那里痛哭。
这个时候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好了,事已至此,你们就节哀吧,时间不早了,九姑娘该启程了。
我抹着眼泪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将军制服的中年人威严的站在那里,想必这个就是南宫燚的七皇叔,小溪的义父。
我向他行了跪拜大礼,他不肯受,我说这一拜不仅是代小溪谢他,更代我花家几百口人谢他,小溪就交给他了,盼他照拂。
小溪早都在一边哭成泪人儿,见我跪拜,他也跪拜在一边大哭:义父,求您了,请让我代姑姑去流放吧。姑姑是女子,哪里受得了这种苦?这几年,姑姑为了我受尽了罪,让我为姑姑做点事吧。
小溪长大了,他这番话让在场的人无不动容。他想得倒是天真,想代我去流放,替我顶罪,他不想,他现在是个没名没份的人,他甚至都不能再姓花,而是跟着叶师爷姓了叶,谁让他是偷偷逃出来的呢?要不是南宫燚私自将他的名字消除,,力证花家没有这个人,他断断活不到现在的。
拜谢过七王爷和叶师爷,我头也不回踏上了我的流放之路。
小溪跪在那里为我送行,叶师爷和天华早都哭得不行。在我转过头的时候,南宫燚克制不了自己,猛的拉住我的手,我转过头含着眼泪盯着他,他也灼灼地盯着我,却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想从他的手里面抽出我的手,却发现被铁夹住一样,根本抽不动。他就紧紧的握着我的手,不知道多少天没睡的眼睛全是红血丝,在更红,像是哭过,却看不到眼泪。不知道被他盯了多久,他不肯放走,我只好伸出另一只手慢慢的掰开他的手,一根一根的手指头,用尽所有力气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