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五年的四月,春光吝啬的只明媚了几天,便开始了连绵阴雨。转眼四月过去了,舅舅离京已将近月余,宫里风平浪静,似在安静等待着暴风雨的到来。在我快要将月前大皇兄的叮嘱忘记时,一道惊雷劈在了洛阳城的上空。
“奴才就知道二殿下不是好相与的,他心里必定恨着咱们娘娘呢。先头是害您中毒,现下又撺掇着董家上书,助他与大殿下争夺太子之位,真真心怀叵测!”一大早,王力把宫人遣了,气呼呼的跟我抱怨,“为了上位竟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前几日有人在永安宫里发现了一株并蒂芍药,就说是天降祥瑞了,指不定是夜里找人偷偷埋进去的。昨儿又有宫人看见二殿下寝宫廊檐上,有形似鸾鸟的鸟儿停驻,又说是神鸟示谕,怎么就只有他们永安宫的人看见了,好不可笑!”
“真有这样的事?”我越听越疑惑。
“哪能呀,明显的,董家在给二殿下造势呢!看来董家这次可卯足了劲儿了,要抢咱们大殿下的太子之位。”王力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去永安宫里找董太后理论。
看来董家终于按捺不住了。
“昨儿夜里奴才听干爹说,光禄勋董大人正式上书请求册立二殿下为太子了!咱们大汉朝哪有这样的事?!高祖爷立下的立长立嫡的规矩,谁都越不过去!他们倒想得美。”王力越说越气愤。
“这应该不是二皇兄的意思吧?”想到二皇兄说起董太后时的忿恨语气,我便觉得这不可能是二皇兄的意思。
“怎么不是?”王力最见不得我为二皇兄辩护了,总以为是二皇兄迷糊了我。
“二殿下要是没这想头,为何将太后娘娘巴得那样紧?要不是董太后的支持,他能得到陛下的青眼吗?董家人会顶着那么大压力支持他?昨儿董大人那奏章一出,朝里就乱成一锅粥了。他们以为咱们大殿下是好欺负的吗,还觊觎太子之位,没门!”
“朝里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不想再听王力说些诋毁二皇兄的话了,于是出言打断了王力愤愤的说叨,转移了话题。
“董家的人上书以大殿下身怀弱症,二殿下文武双全为由,请立二殿下为太子。但以袁太傅为首的世家大儒们却极力反对,今日联名上书谏言,立陈‘祖宗之法不可废,立长立嫡为定国安邦之根本’,又言如今大殿下已十四了,理应被立为太子。董家的算盘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打响的。”说到此处,王力有几分解气,白面般得脸上挂上了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
而我脑海中却响起了大皇兄的话:袁太傅与张常侍交好!
“父皇是什么意思?”我不在乎谁做太子,想必大皇兄二皇兄也不在乎这个吧。
只是,我却很在乎父皇的意思,按王力的说法那太子之位原本就该是大皇兄的,可父皇明显更宠爱二皇兄一些,会因此置大皇兄于不顾吗?我很想知道我与大皇兄在父皇心里究竟能有多重。
“陛下至今尚未表态,似是犹豫不决。”提到这个,王力慢慢收敛了笑容,表情有些不自然,斯斯艾艾的说。
心里空空落落的,是想给二皇兄吧,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控制不住有些伤感。
一晃到了六月,朝堂上立储之争随着日头的升温,越来越激烈,宫里四处可见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宫人。而母后与大皇兄却像没事人一样,丝毫不在乎这太子之位。我亦有两月未见二皇兄了,不知他此刻是何心情。
“听说昨日陛下任命二殿下为御使,董大人为副使,检阅北军,可见越来越器重二殿下了。”我走在古狄泉边的游廊上,刚靠近拐角处,就被前方隐约传来的说话声绊住了脚步。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洛阳城谁不知道长乐殿里那一位,一年有八个月下不了病床。”又听一女声附和道。
“我看呀,陛下多半会立二殿下为太子。”
我一下子火起,我不允许有人这样议论大皇兄!
“住口!”在我刚要开口喝止时,听到王力气呼呼的怒斥,“你们是哪个宫里的?!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在此非议两位皇子!来人呐,给我拖下去掌嘴!”
只见王力三步并作两步拐到了拐角另一边,我也举步跟了上去,便看到游廊边不远处的石凳旁两个小宫女正瑟缩的跪着就绕。王力站在她们面前,气的面皮发紫。
“公主饶命呀,公主饶命呀,奴婢再也不敢了。”只见刚刚还在饶舌的宫女,此刻脸上惊恐交加,泪水在面颊上纵横交错,一边磕头一边扯着哭腔求饶。不一会儿就见额头上隐隐有血丝渗出。
“算了,我们走。”见此情景,我反而不气了,心下还有些不忍,再说这几天听到这样的议论已不是一次两次了。王力每次都气得不行,被他处治的宫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这样下去可不行,于是忙制止了他,不再理会依旧跪在地上磕头的宫女,径直往宣明殿去了。
“看看,小嘴撅的老高,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我们公主不高兴了?”一进殿,眼尖的唐衡就发现我与王力的不同来,笑着打趣道。
“没什么。”我吱吱呜呜,自己生气就够了,不想再给母后添堵。
“是不是方才在外面听到什么了?”见我不肯明言,斜倚在湘妃竹凉榻上的母后开口了,问的却是王力。我忙冲王力使了个眼色,王力表情为难。
“娘娘问你话呢,还不老实招来!”唐衡见此情景,也看出些苗头来,忙怒喝着。王力见干爹这般,不敢隐瞒,无论我再怎样使眼色,还是老老实实把方才的事儿给说了。
“就为这事儿呀?”谁知母后听后不仅不恼反而轻笑了出来,捏了捏我气鼓鼓的脸,说道,“不值。莫要在意这些事儿。”
“母后真的不气吗?他们那样说大皇兄。”我睁大眼睛好奇的盯着母后美丽的凤目,不解的问。
“她们是什么人?只是几个不相干的旁人而已,何苦因为她们而坏了自己的心情?芳儿说是不是?”母后一双丹凤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冲我眨着眼睛。
“话是这么说没错。”我似乎有些懂,又不是十分清楚,嘴里喃呢着。
“呵呵,好了别想了,芳儿只要记住,莫要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就行了。”母后看着迷糊的我,眼底笑意更深了,“去给母后弹一曲吧,让母后听听芳儿学的怎么样了。”
“好!”一提到琴,我便将其他事都抛到了脑后,冲母后兴冲冲的点点头。
不过母后方才那句看似无意的话,却留在了我的心底:莫要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
母后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