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溢彩的双眸刹那现出一丝不可思议,赫连萦若欣喜若狂,竟一时顾不得君臣有别,攥住蕖罗的手腕,神态认真:“您说的可当真?我可以进入联营蓝旗军?”
蕖罗暗笑点头,却又好奇:“你听明白我的话了吗?可是两个选择呢,不再考虑了吗?”
赫连萦若摇头笑道:“不必考虑,我原本就想着冲军营而去,朝堂泰国诡谲,我才受不了哪些罗里吧嗦的东西。不若去战场,还有些发挥的余地。”
果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蕖罗面露欣慰:“既是这般,我现在就命人带你过去,不过,再去之前,我有一句话要对你说。”
挥手让紫菀等人退了几步,蕖罗附在赫连萦若耳边轻声道:“我给你整个蓝旗营,你帮我拿下风家军。”
赫连萦若当下目瞪口呆。
蕖罗心情好好的拍拍小丫头的肩膀,笑意盎然。
孟姑姑说的话,她不是没有考虑,既然整个朝堂容不下她,唯有送去联营才能保住她一线希望。
眼看着绿汀带了她退下去,紫菀轻声凑过来问道:“娘娘,可靠还有好一阵工夫才结束,这会儿要回绮罗宫吗?”
“不了。”蕖罗收回目光,摆手道,“皇上不知可用了膳了,我们去他那里看一看吧。”
紫菀点头应了声是。
脚步轻转,遥遥的一队宫娥服侍左右,随着蕖罗披曳在身后的裙摆,朝着昭原宫而去。
院子里纸鸢正吩咐着宫人备膳,蕖罗一行人从侧门进去时,到唬了纸鸢一跳,半晌才匆忙回神福了福身子说道:“皇后娘娘。”
去罗笑着扶住他:“皇上可在里面?”
纸鸢点头道:“在里面,方才看了一会子书,因为到了用膳的时间,这会儿大概是在屋里歇着呢。”
“我进去看看。”
纸鸢听了,忙忙的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身后的女婢,敢在蕖罗等人的前头先行了两步,打起了帘子。
樱原手中的书半盖在梨花木的桌面上,侧撑着手臂,俨然正在小憩。
蕖罗放轻了脚步,摆手示意后头的紫菀芙蓉不用跟过来,径自拉下帘子,一步一步挪到樱原面前。
小心翼翼的枕着胳膊坐在他对面,细细看着如水的容颜淡抹霜华,出尘脱俗。
薄如蝉翼的双睫,似蜻蜓点水般颤了一颤。
其实,自从蕖罗进来,樱原便已经知晓,这般佯装酣眠,不过是想看着她会怎样而已。
面皮逐渐变得灼热,他也不清楚是蕖罗盯看所致,还是自己心虚所致。
蕖罗看得半天,越看越觉得欢喜,一时心痒难耐,竟隔着桌案轻轻地对着樱原颊畔的鬓发吹起气来。
她每吹一下,樱原握在底下的手就紧了几分。
如是再三,直觉再也撑不住,樱原才自动放弃,微张开眼,温润的眸子缓缓从蕖罗尴尬定住的脸庞上绕了一圈,方含着惊讶问道:“娘娘何时过来的?”
蕖罗像夜里偷吃的老鼠被抓了现行一般,轰的一声,羞红直飞到耳根。
讷讷了半天,才低头说了一句:“刚来。”
樱原咳了一声,也不去点破,站起身子笑问道:“可吃了饭没?我这里刚开膳,没吃的话,一起吃吧。”
“哦。”
蕖罗犹在面红耳赤,点了点头,站起来随他一处走去。
樱原侧目里看见她耳垂仍是莹润鲜艳,禁不住伸出手碰触了一下,看着蕖罗瑟缩吃惊的神情,倒有一番趣味在里头。
“娘娘,臣只是再帮你把这明月珰戴好而已。”
“嗯?哦,多谢。”
蕖罗讪讪的别过脸去,只觉被摸过的耳梢热的厉害,然而樱原那般的纯良无害,她也只好选择去相信,他并不是有心。
纸鸢瞧着她二人神情诡异的出来,虽是好奇,却没敢多问,陪着他们去了粥房。
说到底,蕖罗与樱原在一块儿吃饭的日子并不多,俩人彼此都不清楚对方喜欢吃些什么,互相谦让一番,倒甚觉麻烦。
蕖罗的性子也算是单纯,咬着筷子,直直望着樱原面前的那道松鼠桂鱼。这菜的做法极其讲究,想也知道定是出去留学的皇室子弟带回来的菜单子。
只可惜,放得那么远,宫里规矩又那么多,蕖罗看着看着就想趁紫菀芙蓉不注意,站起来夹一筷子就完事。
偏偏紫菀芙蓉知道她嘴馋,吃饭又不顾忌,深怕再如同那次一样,误食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惹出一身病来,竟盯得死紧。
眼瞅着偷吃不成,又不能明目张胆的让宫娥再夹一筷子过来,那样便犯了吃诫。
左右为难时,幸喜樱原注意她的目光良久,原本他夹给她也就罢了,但是难得有机会看见她这样的可怜兮兮,就像家养的安雀,他一时贪看不免坏心了一把。
直到发觉蕖罗已经要站起来,樱原才不慌不忙的夹了一筷子鱼尾,放到她碗中,浅笑道:“这儿的肉最是鲜活,娘娘也尝一些。”
蕖罗眼皮不自觉的一跳,拿在手中的筷子抖了一抖,余光看着紫菀芙蓉皆是不苟言笑,也不知该吃还是不该吃。
她这般挣扎,樱原又岂会不知。无奈,只得开口替她解围:“娘娘,难道臣的心意娘娘不喜欢吗?”
“喜欢……喜欢。”话一出口,蕖罗终是咬了咬牙,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吃!
这样一想,随即就不客气起来。
樱原伸去夹菜的手戛然而止,只看着那个少女猫一样的埋头在碗边,吃个不亦乐乎。
芙蓉紫菀开口想要阻止,转眼看见樱原含笑宴宴的模样,只好忍住,无奈看着蕖罗大快朵颐,心里却暗自记下日后定然再不叫御膳房做这道菜来。
一顿饭总算是吃得心满意足,伺候的宫娥服侍他们漱了口。
樱原因问蕖罗吃了饭往哪里去,蕖罗想着前头科考,后头公主们也都不在,便说要留在昭原宫歇一会儿。
还好之前置办下的枕垫被褥一应俱全,强撑着精神与樱原下了几盘棋,蕖罗便耐不住的睡去了。
罗袜未脱,衣衫未解。樱原也不知自己是何心思,竟没有叫来紫菀与芙蓉,柔软的腰肢在怀抱中微弯,秀丽的玉颜仿佛轻抹了一层云霞,别致妖娆。
樱原一点一点将她在床榻上放平,唇角几度抿起,舒开,终于下了决心,轻落在她绯色唇瓣上,温凉如玉。
殿外,红了芭蕉,绿了纱窗,仿佛在笑叹着掩去室内那个年轻男子的仓皇。
这一觉睡得着实深沉,把素日积攒下的疲累席卷得一干二净。醒来时虽然多少有些茫然,但因为不只是一次,又兼之紫菀芙蓉还在身侧,蕖罗倒比上一回镇定得多,梳洗的差不多的时候,才含笑相问:“皇上呢?”
话音未落,樱原便走了进来,手里不知攥着什么,只看着她笑,并未说话。
紫菀芙蓉相看着,颇有默契的掩口笑着退出去。
镜子里映出身后男子淡若春山的面容,蕖罗笑了笑,说道:“你见我睡着,怎么没叫醒我?那盘棋还未下完呢。”
樱原展颜:“不妨事,我收了起来,以后接着下吧。倒是这个,你喜欢吗?”
葱白的五指张开,掌心里赫然躺了一支玉簪。
镜中如花的笑颜笑得灿烂,这么可爱的樱原,真的是从未见过呢。
郑重的点头,蕖罗伸出手刚想要接过玉簪,樱原却陡然抽回了手,顿了一下说道:“还是我来吧。”
碧绿浓稠,斜斜在乌墨云发间勾出一挑春晖,揽镜自怜,蕖罗不由得赞叹,这一支簪子委实做的精致。
笑着转身,下意识攥住樱原的衣服下摆,扬起浓睡初醒的面孔,犹如海棠花开一般,她道:“这簪子是你自己做的吧?”
问得直接,也泰然。
樱原笑着点头,到底没说,因为那一次她的生气,他足足忙活了两天两夜才打造出这支簪子来。
蕖罗低下头,伸手抱住他的腰,轻轻蹭了蹭:“谢谢你。”
温热的触感从薄衫里浸透过来,樱原迟疑着伸出手,抚摸着蕖罗的云发,他们之间原本就该如此亲密,初时是他错过,后来是她迟疑,到而今总算是近了一步。
屋里一时静谧,紫菀笑着放下帘子,对着芙蓉摆摆手:“今儿的晚膳还是备在昭原宫吧。”
芙蓉会意点头,目光里瞥过外头站立如钟的缁衣卫,心下叹息,终归她待他与待别人不同,也不知五皇爷见了,能退让几分。
至夜,绿汀来报,说赫连萦若已经入了蓝旗营,前头孟姑姑也传了话,当日的卷宗已经批阅了近半,目前而言,倒是可以挑选出一二。
两宗心事落了地,蕖罗安心的在昭原宫用了晚膳。
早有值夜的女官候在外头,因是孟姑姑曾下了命令,若娘娘留宿昭原宫,就命司寝的女官也一并听值。
是以,蕖罗傻眼看着司寝女官挥退众人抱来的厚厚一摞书册时,登时有如吞了鸡蛋,噎的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