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的别别扭扭走走停停,再怎么拖延,蕖罗还是把樱妤拉扯到了昭原宫。
不耐烦的挣脱开她的桎梏,樱妤一张小脸抬得高高的,直瞪着蕖罗的笑颜说道:“喂,都已经到了,你就别拉我了,我自己会走进去的。”
“我可不敢信你。”蕖罗仍旧挽住她的胳膊,“一路上你都跑了好几次了,再不拽紧点,回头我上哪儿找你去啊。快点,我带你一块儿进去。”
“哎呀,你别拉我了。”
“知道了,你进来了啦。”
一娇诧一温柔的声音相继传来,昭原宫服侍的宫娥纷纷探身出来,见是蕖罗与樱妤二人入殿,惶惶的你拉我我拉你齐齐出来跪拜。
蕖罗心情正好,赶紧摆手让她们起来,笑问道:“樱原在不在里头?”
伺候樱原的大宫女纸鸢侧目瞅了瞅身旁的小姐妹,见无人答话,只得出列回道:“禀娘娘,皇上在里间。”
“那我们进去找他。”
蕖罗拉着樱妤还要往里走,纸鸢却惨白着面容,逾矩地一把扯住她的衣袖,急急说道:“娘娘,皇上并不是一个人在里间,杜小姐也在。”
“杜小姐?哪个杜小姐?”面容刹那寒寂,蕖罗一改喜悦淡淡的问。
纸鸢更加害怕,嗫嚅着说:“就是……就是杜相家的杜芳芜小姐。”
果然是她!
沉默的抬头看了一眼镶着珠帘的内室,蕖罗想了想,转身拉着樱妤说道:“我们走吧,算我输了。”
樱妤年纪小心眼却极多,听了纸鸢的一席话,再看看蕖罗的神情,多少咂摸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与来时的愁眉苦脸不同,现在可是轮到她开心了呢。
大力扯出衣袖,樱妤直冲着内室走去,口里兀自说道:“干嘛认输啊,我人都到这里了,总要进去看看皇上才对啊,否则岂不是像你上次说的那样失礼于前了吗?”
蕖罗拉扯不住,沉黯着双眸,慌张的追着樱妤过去。
叮咚声里,珠帘霎时掀开,樱妤半边身子迈进里头,却不敢再动第二步。
蕖罗没留心樱妤脚步顿住,不免急撞到樱妤身上,诧然抬首,只觉风雪突袭,身子冰凉透顶。
内室里,她以往惯常起居的碧纱橱内,杜芳芜正趴在樱原身上双肩微颤,几不可闻的抽泣声一阵阵从帐子里传来。
搭在樱妤腕上的手指下意识收紧,痛的樱妤一声惊呼,到底是惊醒了相拥着的两个人。
薄纱垂地,恍如月色披朦,恍惚回首里,樱原只见那个向来对自己和颜悦色的女子,低头再不愿与他说上一音半语,飘摇的大红裙裾在垂幕下打了个转,窈窕的身影顿时转身离开。
拍在杜芳芜肩上的手不由自主的张开,似要抓住些什么,然而再看看一室的空旷,樱原终是无奈的收回,垂在身侧轻轻握紧。
憋着一口气疾步走出昭原宫,蕖罗才大口大口的深呼吸。
樱妤跟着她跑出来,恶作剧的心情消匿了不少,拍了一下蕖罗的肩膀,小声的问:“哎,你没事吧?”
“没事。”蕖罗忍住莫名涌上心头的酸涩,扭头看着樱妤道,“天意如此吧,让我挑错了时间输了这一步。好了,七公主,该到兑现你承诺的时候了。”
“什……什么承诺?”
不知为何,虽然樱妤一度固执的认为蕖罗是好欺负的主儿,但听着她现在说话的口气,樱妤总觉得心底有些发毛,看了看四周,还好自己带来的宫娥都在,才大着胆子说:“你说吧,我都给忘了。”
蕖罗笑意不达眼角:“忘了?你忘了我可忘不了,我输了的话是要给七公主你当牛做马的,走吧,现在就去你的婉妤宫,让蕖罗好好伺候七公主一回。”
“我不要。”
潜意识里拒绝她的这个提议,樱妤退后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现在正在气头上,指不定想找个人怎么发火呢,我才不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我假不假慈悲,伺候你一回不就知道了。”
蕖罗当真是来了脾气,扭身就要去抓樱妤,吓得樱妤啊的一声尖叫,牵着裙摆就慌张跑开。
凝神听着院子里没了动静,杜芳芜才从樱原怀里直起身子,拈着帕子擦擦眼角,说道:“不好意思,这会子进宫来打扰您了。”
“没关系。”
樱原垂眸看了看干净的双肩,想来这个杜大小姐要比蕖罗坚强许多,上次蕖罗可是哭湿了他半片前襟呢。
杜芳芜随意的挑张椅子坐下来,轻笑着道:“方才是不是有人来了?我好像听见院子里有声音。”
樱原淡淡的点头:“嗯,不相干的,她们或许是走错了门。”
“是吗?”杜芳芜一时摸不清樱原的思路,尴尬的低头摆弄着桌帏四周的穗子。
樱原没有应声,他不知道刚才是说给杜芳芜听,还是说给自己听,那个人明明已经进来,明明看见了他们这样,还能若无其事的走开,不是走错了地方还能是什么理由让她这么做?
余光里瞥见自己一身的大红喜服,这衣服要连穿三十三天才可以更换别的颜色,她刚才穿的也是这样的红艳如火吧?
皇上?皇后?无声的嗤笑,樱原暗道,若没了这两件衣服,谁会相信他们还有这般关系存在呢?听闻樱颜之母孝文康皇后是出了名的心性豁达,竟可以容忍自己的皇上再纳宫嫔,莫非…..这新登基的皇后也想效仿先人,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
冷嘲一句自己的闲来多事,淡薄甩去满腔的杂念,樱原倾身继续听着杜芳芜诉苦如何被蕖罗拆散本属于他与她的约定姻缘。
只是,疑惑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樱原偶有闪神,他什么时候与杜相之女有了约定姻缘?
樱妤被蕖罗追的连连喘息,眼看着她还是不罢休的神色,再受不住的樱妤只好停下来,叉腰喘着气道:“别……别追了,你要……要真想伺候……本公主,就来……来伺候吧。”
蕖罗也跑的满头是汗,画绢好不容易追上来,掏了帕子与她擦汗。
微微歇息了一下,蕖罗才面露笑意:“喂,七公主,我倒发觉跟你跑了这么几圈,浑身上下都舒服多了呢。”
可不是舒服了?接过画绢递来的素绢,樱妤也胡乱抹了一把脸,哼道:“你那是心里头不舒服……才想着发泄……我心里头正舒服……被你追了这几圈……差点没哭出来……”
“我有那么恐怖吗?”
蕖罗咯咯地笑,正要上前再吓唬樱妤一回,却见樱妤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窜到她面前树说道:“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哭?”
“什么在哭?谁在哭?”
蕖罗看她问的奇怪,也支起耳朵听了听,还真有声音。
“莫不是刚才那个杜小姐哭的吧?”蕖罗指了指后头,轻声凑在樱妤耳边问。
樱妤讥讽的丢给她一个白眼:“拜托,我们刚才出来的时候她就不哭了,好不好?更何况,我们都围着西六所跑几圈了,她再怎么委屈,也不会哭半个时辰吧?”
“那还能有谁?”
蕖罗心下存疑,招手示意后面跑来的紫菀绿汀芙蓉都小声些跟上,自个儿携了樱妤,顺着声音的方向而去。
哭声越来越清晰,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绕着墙进去,绿汀哎呀叫了一声,唬了众人一跳,芙蓉拍着胸口推搡她一把,嗔道:“瞎叫什么呀你?”
绿汀赶紧压低了声音,指指头顶悬梁,小声道:“这儿是静肃宫。”
“静肃宫?”
众人异口同声的讶然。
绿汀慌忙摆手,让大家噤声:“或许你们不知道,我刚进宫分封到毓秀宫的时候,就曾在五皇爷的静肃宫服侍过。静肃宫与别的宫殿不同,前后各开一门,五皇爷性情怪癖,平日正门不开,只开后门,我们现在处的地方就是静肃宫的后门,不信你们抬头看看梁上。”
她话一说完,蕖罗与樱妤就齐齐抬起头来,果然悬梁上不知被谁糊上了一张红纸,衬着墨色的静肃宫三个字,看上去倒是个人所为。
屋里头哭声犹在,蕖罗含着小心推开门,室内昏沉,辨不清人影,几个人踮着脚尖往里走了走。
“啊!”
又是一声突兀的鬼叫,樱妤吓得当场四脚并用扒在了蕖罗身上。
饶是画绢胆大,也禁不住扭着紫菀的胳膊气道:“你又干嘛?”
紫菀哆嗦着指指阴暗的墙角,众人循着她的方向看去,不由得纷纷倒吸口气,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正隐藏在暗处,地上半片月牙湾似的殷红。
蕖罗拎着裙摆跑过去,蹲下来看着小个子怀抱中的身躯,一面搭着他的脉搏探寻气息一面问道:“怎么回事?”
小个子的宫女带着哭腔看向来人:“我也不知道,我不过是出去打了一盆水来洗衣服,回来就看到五皇爷瘫倒在血泊里了,呜呜……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原来他就是五皇爷。蕖罗适应了屋子里的昏暗,仔细打量了几眼,面前的年轻男子虽是双目轻合,但是覆盖在面颊上的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以及薄如一线的唇角,处处昭显着美男子的气息。
抛开杂思幻想,觉察出指尖下微弱的跳动,蕖罗连忙开口安慰着小宫女:“你别慌,怕是伤到了哪里。画绢,快带了这小丫头去叫太医来静肃宫一趟,就说是我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