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二,薛宝钗也搬进蘅芜苑,她见自己住处比三春处都大些,又加上有许多异草藤蔓,香气扑鼻,方觉欢喜。环视一圈自己的住处,小小两三间房舍虽说不算大,可屋里只摆了床柜桌椅,除此也并无过多物什,看着竟有些寒酸。其实,薛姨妈在宝钗临行前,准备给宝钗置办些古玩字画,家具物什,只是临准备好却被宝钗阻止。
宝钗几天前遣莺儿去黛玉那处打听,知道此番黛玉入住潇湘馆,带了不少家具物品,因有着不少是贾母操办,她自不必去说那个闲话,本心想自己家里好歹也是和皇商之家,自然要出手阔绰些,可后来她又略作深想,若是自己硬压着众人,倒显得自己攀比浪费,到时候反而会让贾母厌恶,于是干脆把自己屋里弄得稀稀拉拉,说不定还能赢得个不铺张浪费,朴素持家的名头。
如此一番,二春来自己房舍参观,看着那些半旧的桌椅时,问她为何如此节俭,她只道是担心麻烦众人,只想摘取少些清闲罢了。二春以及一众丫鬟嬷嬷被她这般糊弄,也全都以为这样的风格甚是新鲜,对于宝钗为人更是大赞。
待到送走众人,宝钗歪在几上,见莺儿托着一个托盘进来,便眯眼问道:“这是什么?”
莺儿回道:“这是前几日贵妃娘娘从宫里来的赏赐,适才遇到了琏二奶奶,她就让我把小姐这份拿来了。”
宝钗对莺儿挥挥手道:“你且拿来我瞧瞧。”
莺儿应声将托盘里的东西都呈给宝钗见了,这才听到宝钗道:“你在琏二奶奶那儿可曾见着其他人的赏赐了?”
莺儿道:“我那会儿帮着平儿姐姐和袭儿姐姐分派来着,袭儿姐姐俱和我说了,三姑娘四姑娘那边的比小姐少了些,宝二爷比小姐多了一些。”
“嗯,你且说说,林妹妹那边呢?可缺了些什么?若是不好便将我这里的东西送去,让她随便挑挑。”宝钗手中拨弄着元妃送个金银首饰,似是关心起黛玉来,话里也是大方。
虽说看似无意,可从宝钗眼神中透露的点点好胜心却透露出她深藏的心思,她心里有着计较,她娘亲置办了些田宅才弄了银子送到元妃手里,那元妃白拿了她家的银两,好在有些表示,让她这个贾府的客人住进了大观园,只是礼物上也是必定有了心眼的,这赏赐,全都是宫里执事太监按着元妃的吩咐派送的,从送礼的分量上来讲也可以说明宝钗在对方心里未来的位置。
莺儿听了宝钗的话,似是有些犹豫,看了宝钗面色好半晌,待看到对方并无异常的神态,仍旧一脸温和笑意,便吞吞吐吐的道:“小姐不必操心了,林姑娘的赏赐与宝二爷的一样,并没缺些什么。”
“噢?”宝钗笑得看起来更加好奇,笑着戏谑问道:“独他们两人一样了?”
“嗯,他们比小姐仅仅多了一件裘衣罢了,赐给宝二爷的是一件俄罗斯进口的孔雀裘衣,给林姑娘的是一件雪狐裘衣。”
“这么说来,大冬天里的若是两人都穿上,倒显得像一对似的。”宝钗看了眼莺儿道:“我有些困了,你将那些东西放下便出去把门关上,我在这儿歇一会儿。”
宝钗说着就靠在几上歇了,莺儿见状将宫里的赏赐收好,便关门出去了。宝钗本是在案上歇着,听见关门声就睁开了眼,这些日子她整日神思恍惚,整夜辗转,知道自己是出了问题,那些令人生厌的想法全都会出现在自己脑海里,就连性子她都隐约感觉到似乎一点一点变得同以前不一样了。这种改变她自己看着,可也无能为力,这些日子下来渐渐也不觉奇怪,这样的感觉好像是一部分的自己回归一样,至此宝钗方才觉得现在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
宝钗眼中刻薄猜忌一闪而过:“哼!枉我娘送了十万两银子给你,到头来你还是看黛玉那丫头更重些。不过,来日方长,贾府二夫人的位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若说从前她看宝玉,是想得,得不到。如今,她万万不会再如笼中鸟一般任娘摆布,任命摆布。宝玉纵使心里有谁又怎样?他不回头看她又如何?他贾宝玉好歹也是个大家的公子,少不了有些少年心性,看到佳人必定忍不住有些怜惜。她现在不需要再像从前一样待在原地等待,没事在私下里也只是小闹一下,在这样销金窟一样的园子里再善良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已经打定主意要自己努力去争,去抢,有了先前迎春的例子,她也不会再认为用尽手段有什么不好。
“说起迎春,她也是个深藏不漏的,想我那些年竟都有些看走眼了。”宝钗那日也出席了林黛玉与北静王那场闹剧一样的婚礼,那时不只有探春跟在迎春身后,她两人绝对不会想到跟在她两人身后还有她宝钗!!
那日探春躲在桃花林里将迎春做的事看得一清二楚,而她躲在探春后面何尝不是将她俩的举动看得干净?迎春的举动也是大胆,若是她来做,必不会将人扔到河里,这样做未免太不厚道,可不得不说迎春那样做处理也杜绝了后患,做的极其干净。再说探春,她就忍不住要笑了,本以为探春会去告发,谁知那****观察了半天,那丫头愣是瞒在心里不说。宝钗素来知道探春是个直性子,又颇为聪慧,那样看来,探春绝对说不上是什么心存善心的好姑娘,当然不排除她更为她姐姐迎春着想的心思。
宝钗这样一分析,心中底气更足,如此看来,在大观园这个新住处里,林黛玉还是不得人势的,除去这些不说,北静王府那边可还有位对她心心念念的王爷,不过,以北静王妃的手段势必也不会让林黛玉好过的。
这边宝钗在自己的蘅芜苑里作想,宝玉已经让怜水和紫瑰把黛玉那里处理好,小诺人就是随身呆着,只当是黛玉的弟弟一般养着,紫瑰被提做一等丫头同怜水一道服侍,庭深,颜夕,碧落,檩岚四个机灵的丫头提做二等丫头,黛玉自小带来的奶嬷嬷王嬷嬷专管每月月钱,陆嬷嬷专管人事分配,其余几个丫头平日里只负责洒扫房屋。
宝玉回到怡红院,晴雯早早就已经领着丫鬟婆子们把屋子收拾好了,宝玉见屋内众人走动,便只留了晴雯一人在屋里候着,其余众人全被打发了出去。
宝玉在黛玉那里呆了一下午,晚上也是在潇湘馆吃了才回来,现在屋子里有些昏暗,宝玉走到床几上坐着,晴雯自觉走过去将两旁的灯盏都点上,灯一亮,就发现整个屋子里只宝玉那一块明亮的,其余几步全都昏暗,显得颇为诡异。
晴雯站在宝玉身边,宝玉盘着腿斜靠在床几上的软枕上,灯光有些闪动,打在他精致的脸上线条冷硬,可他的脸本就称得上妖孽,在这样的灯火照应下,便有些神秘而蛊惑的特殊味道。宝玉伸出左手,他左手上戴着的正是另一只金色的铃铛镯子,他晃了晃手腕,那腕上镯子缀满的小铃铛就在无声的房间里清脆作响,铃音一阵阵回荡着,似乎传了很远。宝玉做完这些,就闭上了眼睛靠在软枕上,只垂着左手露在床几外面。
约莫过了一小会儿的功夫,房间里就突然有了两息声响,本除了宝玉两人就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正中央就突然出现两人跪在宝玉面前。这两人身材粗壮却异常矮小,皮肤居然是一蓝一红两种不可思议的颜色。
这时,宝玉眼睫动了动,方才挣了眼,他面上古井般无波,只右手撑着脑袋声音慵懒的道:“阿一,阿二。潇湘馆那眼温泉可处理好了?”
“回禀上神,那处温泉我兄弟俩昨天就已经完工。”蓝皮肤的阿一道。
“嗯。你二人干的不错,回去吧。”宝玉点头,为了建造潇湘馆和怡红院他没少动脑经,这阿一阿二两兄弟是天上一对装掌握建造房屋的兄弟,听说还是班固的后代,他就直接把两人接下来给他建院子用了。
阿一阿二此次虽然不知道为何长居太虚幻境的神瑛侍者,为何会传唤他二人这般名不经传的小仙匠,但既然是鼎鼎大名的神瑛上神吩咐,他二人如果不照他的意思圆满完成,这位上神的怒火可不是他二人能承担的。早在天上他二人就听闻,神瑛侍者曾经一气之下将玉帝的儿子都一脚踢成了残废。
“将这个带回去交给玉帝,告诉玉帝就说是我托他交给西王母的。”宝玉略作考察,就从左手腕上缀满的铃铛上摘下来了一个小铃铛,屈指弹给了阿一。
两人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就瞬间消失了。
晴雯扫了一眼又是闭着眼假寐的宝玉道:“爷可是找王母娘娘有事?”
宝玉闭着眼道:“你难道不觉得最近的宝钗有些奇怪?”
晴雯正用手上细长的小针去挑灯芯,听宝玉这么一说也是一声冷哼:“所以你认为是西王母搞的?”
“嗯,过去我为一朵牡丹废掉了一半修为,整个人凭一口气掉着半天命,那时恰好王母那老太婆闲着没事救我一命,事后她听闻我的事很是气愤,那老太婆生平最恨见异思迁不知好歹的女子,后来我听凤奚说起,王母好像寻到跟蝴蝶跑了的牡丹,顺手就将牡丹的精魂收了。”
宝玉讲到这里,晴雯也猜着几分,王母在天上她们那一块儿的名声似乎不大好,虽然是修为颇高的大神,可平日里只知歌舞升平,闲着发慌了就会四处找事。晴雯猜道:“所以二爷认为是王母把牡丹的那些精魂弄到了宝钗身上?”
宝玉点头,晴雯却又直口道:“人家前面不知道是多少世可能是你情人,你当然注意到了。只可惜,咱玉主子的变化你是压根不上心。”
“呵,谁说我不上心了。”宝玉抬头看向晴雯,不由笑这妮子小心眼儿。“这几日,你玉主子不是借口不见我,就是见面躲着我,好不容易见着一面吧,态度又冷的像冰,活生生要把我冻死。今儿我死皮懒脸的跟着去了潇湘馆,好不容易把她安排妥当了,饭后想跟她说说话,她又借口说发困,打发怜水将我干了回来。也不知道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哪有吃过饭就直接睡了的?”
晴雯听着宝玉这么说,越听越开心,压着声音把笑意掩去,沉声道:“还算上心,过得去吧。我只是怕玉主子可能是怀疑你了,你仔细想想可是漏了什么地方没注意,这些日子,玉主子总是看着你的手发呆。”
“我的手?”
“嗯。”晴雯恳切的点头,斜了一眼呆呆端着自己手的宝玉道:“我可不认为她是认为你的手生的比她好看,才那么若有所思的看着的。”
宝玉耸耸肩,轻松的对着晴雯笑笑道:“你说,我若是告诉你玉主子我就是甄少,她会怎么样?”
“宰了你······”晴雯也没办法,这是她脑海里的第一想法,不过后来她又在心里略作想法,又补充道:“这也只是从前在天上的时候会这样做,若是换了如今这般,怕是会直接回了将军府,从此不再见你。”
而此时,西王母的瑶池中,如同往日一般,瑶池中央的仙台上,是腾空而起的几个飘逸仙女,上演的是每日惯常见得飞天舞。西王母端坐在瑶池巨大的凤凰尾翼上,右手边挺着一只巨大的青鸟,玉皇大帝通报了仙家,恭恭敬敬的将手中的铃铛交给西王母,心里却是把神瑛祖宗辈上上下下都慰问了一遍,可他却忘了神瑛压根就是个石头变的,就算是有祖宗也只是女娲那个老妖婆,若是直接骂女娲,给玉帝一万个琉璃胆也万万不敢的。
“娘娘,这是神瑛侍者让我给您带来的。”
“嗯。”王母接过随手就扔到了瑶池里,看都不看一眼,接过手中玉液继续欣赏歌舞,纸醉金迷一副欠扁婆娘模样。
“娘娘这是何意?”玉帝的脸上有些抽搐。
“无非就是那小子对我的一些质问,问来问去离不了他那个旧情人,反正他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我也玩得正尽兴,看了,被他扫了兴致可不好。”
“既然您已经插手了,这番举动到底是向着警幻仙姑那边还是向着我们天庭这边?”玉帝话锋一转,恭敬请示。
至玉帝进了瑶池,西王母就没有打正眼里看过,装模作样的一直看着已经看了千年的歌舞,听见玉帝这么说,倒是第一次扫了一眼玉帝,语气也颇为不屑:“你们天庭,那算什么玩意儿?我堂堂西王母也要陪着你们这些小角打打闹闹?没劲!!!”
玉帝差点忍不住想要那鞋子砸位上那婆娘,可后来还是略作镇定忍了下来:“那,娘娘您是向着警幻仙姑那边了?”
西王母还是摇了摇头:“我瑶池和她们太虚幻境这些年交情不错,而且我看那神瑛侍者也颇为顺眼,可你都知道了。我都把那朵烂牡丹的精魂弄了那叫啥钗的身子去了,我若是向着她们,我有必要给神瑛找这么个麻烦。”
玉帝再次面部抽搐,深吸了口气,他这么多年来对王母这老太婆一直无法免疫,此女为人太过猥琐。他不由镇了镇心神道:“那您是要干什么呢?”
王母写了玉帝一眼,明显一脸鄙视道:“这都不知道?不是一早和你说了吗?玩着打发时间。那啥钗的不够狠不够毒,神瑛和绛株之间阻碍太少,神瑛成功除掉了一个北静王,沙华那边还有麻烦的禁咒,说最后也就只有绛株那诡异的性子在阻碍,若是哪日绛株想通了,又或是想起了以前的种种,他们回来的日子就快了,而一旦他们回来,你们天庭的一堆小屁孩自然不会好过。反正,我这样做与你与我都有好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