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踏出大殿,就见到梅林出处一脸担忧的狐狸,我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有说地扭头就走,狐狸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一路上只是跟着我,出了宫中弯弯绕绕穿过几条街,我在沿街的一家酒肆里停下,心中一片混乱。
“如果他真的对你有帮助,那么,君卿,你不妨好好用用。”
我抬眼对上狐狸的眸子,一翻掌狠狠扣在木质的桌面上,“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他那双干净的眸子此刻仿佛蒙上了一层透明的灰,叫人看不明白心绪:“你看看,那是谁。”
目光依稀望去,对街的胭脂铺子里,是云府的少夫人,我的姐姐喻惋卿。而她身边陪伴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在骑射大典中黯然失色的越女。
我撑起桌面,欲上前,却被狐狸拉下:“莫要打草惊蛇,先看看她到底要作什么。”
“这还不明白吗?潜入云府,骗过身边所有人,最后站稳脚跟得以刺杀云徵复仇!”我甩开狐狸的手,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告诉了云相爷所有,却依旧阻止不了。我在云府中到底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不过是云相偌大棋盘上一课无关紧要的子罢了,他兴许根本就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里过。
“为何你只要一遇到有关于他的事情就这么按不住阵脚?”狐狸的声音不高,却就那么隐隐迫迫而来压得人无话可说。
“你为何不想想,她虽是越国的贵主,但一个女子有什么能力得以在新朝翻云覆雨指掌间玩弄一般就频频调换各种身份?她何以成为沈月?何以这么短的时间内脱下今岁武举试子的身份变作云府少夫人身边的婢女?况且云府高手如云,即便是她要刺杀,又敌得过云徵麽?”
我冷静下来想想,狐狸说的一切不无道理。是我自己冲昏了头脑,抚额撑在桌脚,我蹙眉道:“狐狸,我该怎么办?为什么一遇到有关于他的事情,我会这么沉不住气……”
我思忖着自己无意间遗忘了孙邈这么一个人,他是越国的王室,权力之大或许在新朝调动一二身份根本就是易如反掌,而这样一个人却居然就这么被我忽视了……
一只手忽然覆在我手背上,狐狸薄薄地唇浅浅勾起,微笑道:“以不变应万变。
往回走的时候,在街角初看到一架算卦的摊子,可那算卦之人并非年迈长者,竟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我隔着街中往来的人群看见那女子,她恰巧一抬头,不偏不倚正巧对上我的眼睛。
原本打算埋头就此走掉,那姑娘忽而凝着我扬声道:“欲知前世今生,且听小女脉上乾坤……”
步子忽然就滞住了,我偏头道:“狐狸,我想去算一卦,你先回去吧。”
“好好地,算什么卦象?”
“我长这么大都没算过卦,想算来玩玩。”
“那你早些回来,街尾靠东的那间客栈,我在那里等你。”狐狸的话里有几分不放心,却还是走掉。
我打量着眼前女子,刚欲开口询问,那女子蓦地道:“我与姑娘相识。”
我又重新盯着那女子看了几眼,相貌无甚特别,只是眉角处有一颗勾人的红痣,确实没有印象,扯唇笑道:“姑娘想是记错了罢?”
“你曾写过一封信,署的说络姜收,对不对?”
我睁大了眸子,惊道:“你就是络姜!?”
女子轻轻垂眼,道:“我的夫君,正是单禅。”
我蓦地想起云徵说过单禅的条件,心里一颤,“姑娘引我注意,不止是为了替我算一卦吧?”
“你错了、引你注意,就是为了替你卜这一卦。”
络姜带着我去附近一家客栈内包下一间厢房,叮嘱小二任何事都不要进屋内打扰。语毕落上门闩,凝着不知所措地我道:“我络姜与单公后辈,恳请女郎能离开新朝皇室,放下一切牵绊挂念。”
我默然不语,半晌道:“能不能让我知道原因?就仅仅因为单禅公子所说的我并非良善女子,血肉中带着阴世的怨毒而来,乃是灾星祸端?”
“你若执意不信,我与单禅有过血肉相媒,可替你封一只血诏。”
“血诏?那是什么?”
“以血诏为媒,能沟通人封在阴世的记忆,看清楚你前一世的罪孽,方知今生该如何去偿。”
“那这血诏要如何封?”我看着络姜神色莫辨的面庞,心底隐隐觉得这血诏很难实现。
“拿你今生与一个人的所有记忆作换,可以忆起阴世中封存的记忆。
星子初生,苍穹如洗。
我坐在厢房内,生生折断了指甲,望见络姜挑了挑灯芯,唤醒一室微明。
“两个时辰过去了,你想好了没有?”
整整两个时辰,我在脑海里不断的回忆关于这个人的一切,从第一次被抓到他房中,看见那着了中衣青丝未束的男子,和一双漆黑的眸,到后来林中患难,又与狐狸居在一起。再到我为了他去北歧当了戈瓦将军,那一夜的缱绻欢好,那双生蛊的残忍惑人……我想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对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如恒。
我想着那时宁王带着百万大军行至豫河时遇上的那队蒙眼死士,虽然不论谣言或是狐狸亲口告诉我那些人也许已经尸骨无存了,可我总觉得那就是君祀翊。
他变着法子隐隐绰绰出现在我生活的角落里,自那时在凉城以东一别以后,从来没有真正的消失过。
我放不下心底的愧疚,我欠他一只眸子,欠他一世情意,所以此刻我那么自私地选择,忘了它。
眸中生起寒刃一般的光泽,我狠一狠心道:“我想好了……”
“无须告诉那人是谁……赐我三滴骨血,然后闭上眼,什么都不要想,除了你和那个人的记忆。倘若你不小心想到别人,那将会一并忘记。”
我用小刀割破指腹,淌出三滴血液在络姜执着的杯中,躺在榻上闭上双眼。
感觉到有血腥味混合杂乱的味道,一滴粘稠的液滴透过络姜的指腹封上我紧闭的眼睫,以莫名的手法在我眼角周边画出诡谲的符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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