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蛊名为双生蛊、一蛊双生。蛊咒同时下在两个人身上。若二人无所交集,此蛊自不发作,永失其效。一旦二人开始相惜相爱,产生感情,蛊效发作,雌蛊令人失去记忆,终日恍惚。雄蛊令人胸口骤痛,更甚泣血。若是身中雌蛊的人对前世有太浓烈的记忆,太放不下……每思一寸,身中雄蛊的人就会更痛一分。如此二人相互钳制……”
我握着那段从翊手中夺来的衣袂,脑子里响起清晰的声音,敌军主将的脸忽然出现在我面前……流云飞鱼服,皂青官靴,琉璃色的眸子却没有焦距……笑起来有如冰释一般的温暖……
我闭上眼,脑子里混乱得厉害。闭上眼咬唇努力地想了很久很久……我看着那转过身去不敢正视我的背影道:“翊可以对我说实话么?我曾经……是不是与新朝的都尉是旧识?翊突然泣血……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的事情?”
他没有回头,我却感觉到他唇角一僵,只有缄默。我站起身,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上,一步步踱到他面前,执着手里的衣袂,轻轻举到他面前,凝着他躲闪的眸子,声音里有我自己都不熟知的冰冷。
“翊……是不是?”
他嘴角扯起微笑,却那么僵硬地挂在唇边,眼神里依稀是还没有褪去的宠溺,声音里却带着一丝颤意……“君卿不是说,不论……我做错过什么,都可以原谅的吗?”那样低沉的,带着乞求一般的语气。
我心头一酸,仍不肯放下自己的强硬:“所以……就算是可以原谅,翊也不能告诉我吗?”
“君卿……有的事,我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告诉你,我害怕说出口,自己会变得一败涂地,我……”他话还未落音,便捂着嘴疾步走了出去……我压制不住心里的情绪,忙奔过去,轻轻拍着他的背,用手里的衣袂替他拭去唇边的血渍,连连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翊,我不该逼你,我以后都不会逼你……我就是状况太糟了,觉得情绪都不受自己的控制……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他捂住胸口,皱着眉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慌得不知所措,将手覆在他胸口,“这里很痛吗?”
他漆黑的眸子凝注我,躲都躲不开,“你真的……什么也记不起来吗?”他握着我的手,突然变得冰冷的手将寒意遍袭我身。
我一颤,莫名地感到慌张不安,我记得阿……记得十年前,我被娘亲扔在死人堆,蓬头垢面,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狼狈得像个没人理会的弃儿,风雨急骤的夜里,是你掏出别致的帕子替我擦去满手的泥污血渍;人生中,也是你第一次告诉我……无论如何,总会有人惦念我;还记得在府里的时候,被人指着鼻子夹枪带棒骂得体无完肤,你就那么风姿翩翩地突然挡在我身前,金丝履踏在雪地里煞是好看,那些骂我下作低贱的家丁们全都变成点头哈腰的样子……这些……我全都记得阿……
我张了张口,却发现那么的难说出口,就仿若说的并不是我的过往一样……
他蹲下身子,让我坐在毡垫上,纤长的指替我揉着脚趾,问我:“这样会不会记得?”
这场景……总觉得在哪里出现过,拼命去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只好摇头。他拾起一枚玉珏,通透地玉珏上篆着一个翊字,问我记不记得……我怔怔地看着那枚玉,伸手去摸,轻声道:“这是翊的名字……”他温柔一笑,却做不出声来,又伸手覆上我的腰,覆在那伤疤上,继续问我:“那这里呢……记不记得,记不记得这道疤是怎么来的?”
我摇摇头,却好奇地道:“翊……我在伤疤下面,看到过奇怪的东西……”
他低叹了口气,轻柔地吻落在我的眼睛、鼻子和脸颊上……我捂着他的胸口问他还痛不痛,他摇摇头:“怎么会……只要君卿在这里,好好地,睡上一觉……什么都会慢慢想起来,会记起那些重要的人事。等君卿全都想起来了,我也就好了。那时再牵着我的手,我们一起去看大漠孤烟,去看烟雨江南,好不好……”
在他温柔的话里,我觉得意识渐渐远去,眼皮发重……再睁眼醒过来的时候,是次日卯时,有兵士在帐外求见,我来不及想昨夜的事,立即穿戴好了站在门口,眼睛还带着些许惺忪,看见帐子外各营的兵士都在紧急操练,在一片熙熙攘攘混乱的声音中,我听见站立于我身前的兵士喘着气道:“昨日有巡夜兵在围阵营的一座营房后发现了女子的秽物,禀报于岐王,今日卯时岐王下令整军严查不肃之风。还请戈瓦将军速速前去。”
我心一沉,想起自己明明已将那些秽物掩埋在了离自己数十个营房之远的地方,怎会莫名就被人掘了出来,定了定心神,我淡然道:“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转身回了帐中,扯出一块缣帛奋笔疾书,在帐子后打了个呼哨,看着信鸽飞向督亢之外的地方,我深深呼了一口气……
面对着几个营八九万人笔挺地立阵于大营内,我站在围阵营的排头,看着北歧王一步步在几个营阵之间来回穿梭,梭子般的目光扫荡在每个人身上,丝毫未说明缘由,大声喝道,“先锋营,脱!”
动作都是那么一致,没有丝毫犹豫,几万人的衣物齐刷刷地扔在地上,露出矫健的身子,硬邦邦的胸膛……北歧王的目光一一扫荡而过,没有发现任何可疑。
我看着北歧王一步步踱近,背脊开始发凉,终究他还是停留在围阵营前,再次喝道:“围阵营,脱!”
身后的兵士们迅速地将衣服脱掷于地,我却迟迟未动手。
北歧王走至我面前,探究地看向我道:“怎么,戈瓦将军还在怨恨本王?”
我抱拳道:“末将岂敢。”
“那你为何不脱?”
空气阒静得快要窒息,半晌,我才从唇齿间挤出一句,“末将身体有异纹,恐惊扰军中。”
他凝着我半晌,忽而放声大笑,急喝道:“来人!请戈瓦将军入帐。本王自小马背上长大,还有什么能令本王恐扰?”
“不必了!”我掷地有声,粗着嗓子道:“王若不信末将之言,又何惧给大伙一看?”语毕解开腰带,掀起衣物,露出腰部明显的伤疤,和那汇成图腾一般的皮肤下的红线……转身看向底下的兵士,一步一步走至队里行间,大声喝道:“都看到了吗?”
绕了很长一圈,我又再次站到岐王面前,撩起衣物将那诡异的图腾露出来,一字一顿道:“王以为呢?”
“既已连异纹都不惧怕众人言语,又何妨脱去衣物让本王检验一二?戈瓦将军的推脱之辞实让本王忍不出揣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