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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

唐家之人,于这个巨大之极的世界里相逢,莫不是极圆的一份缘,大家都极力的维护和怀柔这一个圆,不容许任何一个人以任何理由进行破坏。

小年和楼雨洁越来越近,近到只要勾勾手损就能换到一起的程度,但他不知为何却也在极力的维护这样一种情感契约,决不允许两人的关系再进一步发展。他自发现楼雨洁越来越仇视陆同游起,便不敢再进一步和靠近了。

唐父上班之余和唐母大谈小年的将来,仿佛自己能创造出小年,也自然能创造出他的将来,两人四只手把在路的两旁,赶猪似的哄着小年一步步的走,他们好不容易定下的“成才战略”计划更不放松,恨不能在厕所里也贴上他们的战略手册,供小年方便时翻阅,加深印象,鞭策自己。

小年有苦自知,从不在旁人面前提起,成天两个面具的换,一进门就是一副疲惫不堪,气若悬丝之态。

“小年回来啦!”唐母在大厅里看近来热门的韩剧,见小年的开门口,外加喘气声,习惯性说出来。

“嗯!”小年回房间,放下作业本就往唐父书房里钻。

“怎么,还不去睡,明天又要你妈催,唉?从没见你主动早起——”唐父声色俱历的说。但小年可不想被占便宜,忙走到书架边取下一书最薄的书,说:“爸,我借来看,看完马上还你。”

唐父惊讶,得不知道怎么说,“不急不急,你爱看都拿去,嗯——。”他不想说,小年又不给机会。

“哦,那我回房去啦!”

他一走,唐父才恍悟而兴,放下书就“夺”门而出,风风火火的杀到唐母身前,还来不及开口,便被骂了一顿:“你干嘛!快让开,别挡着我看电视。”

唐父开心得忘了生气,说:“你先听我说,我们家小年晚上怎么啦!”

唐母认为他是在无理取闹,微愠着说:“什么怎么啦!他不是刚从同学家回来吗?你是不是生病啦!”

“不、不,我没病,但愿我没病到眼睛都老了。”他心的另一半都有些不相信刚才看到的是真的。说:“你猜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什么什么看到了什么?你快让开,否则我跟你急。”唐母终于忍不住动起手来了,一抓唐父的袖子直接扔在边上。

“哈哈!”唐父高兴得快疯了,对着空气说:“小年竟跑到我那里借书看,你说说,他是不是有点奇怪。”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唐母扔下遥控就往小年房间方向冲留下满脸惊惧的唐父。

“小年,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跟妈妈说。”她一进门就见到小年抓着一本线装的书看个不停,而且满脸疑惑,忍不住关心的问。

小年疑惑不解时被吓一大跳,生气的说:“妈,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啦!”他把书放下,实在不愿再看下去,又被唐母一阵乱摸,差点翻白眼,晕过去。不满的撇下书和唐母,要上床睡觉。

唐父珊珊来迟,问:“怎么样?是不是”他铁定了唐母会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就乖乖的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唐母白了唐父一眼,问:“你晚上……”

小年不耐烦了,说:“我晚上去同学家了,不是经过你们的批准了吗?哪还那么多问题,我的生理时钟到点了,麻烦两位回避,我要睡了。”

唐母不行,要追问到底:“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你别给我打马虎,从实招来,否则。”她说话惯用了这些省略词,从小就把小年的思维残缺在这些不然、否则里。

“唉!我没事还不行吗?”他拖鞋上床,不想再纠缠下去。他其实在先前隐约有听到一点唐父和唐母说话的内容,说:“我那同学才高八斗,我不想输给他。”他说完这话,累得好比跑完一场世界性的马拉松,倒头就想睡。

“原来这样。”

“好,有志气。爸妈支持你。”

……

等他们说完几句,小年就再听不见了,但还会想,料定自己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想会这样的原因大概是为了楼雨洁,而在睡觉中夹杂着清醒,他的这种半睡眼持续第二天上课。

陆同游见他不在状态,回头关心的问:“怎么啦!昨晚没睡好么?”

唐小年一下子惊醒,想陆同游这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防备着偷袭,忙直起胸膛,不善的说:“你想干嘛!”他可不愿意与敌人——精致也算——有任何瓜葛。

陆同游一苦脸,做伤心状,说:“你不会也是一个重色轻友的人吧!我可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

唐小年为表心迹,抢着说:“我本来就不是这样的人。”

陆同游见小年中计,嘿嘿一笑,说:“我相信你也是那种重义气的人。”他又来了一副相惜的表情,恨不能转过来握小年的手,然后要求他无论如何要与自己拜把子。

唐小年微得意补了一句:“重情重义。”然后思绪一下子回到昨晚。自己粗心大意,挑了一本最薄的,没想到竟是《棋经十三篇》。看了半天,满脑子的“博弈之道,贵乎严谨。”说话也变得锋芒毕露。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陆同游回过头,声音像从头顶上跑过来的。“你和楼雨洁那个啦!”

唐小年脸一红,激动的说:“我们没那个,我只是问她作业累了,你别乱说。”偷偷看了楼雨洁,那美丽的背影仿佛就是她对自己笑时的表情。

“只不过——”陆同游没想到唐小年会对自己接下来的话不感兴趣,回过头再次提醒。

“不过什么?”小年棋艺未经,不了解合战篇中“凡无事自补者,有侵袭之意也。”这句话精髓,中了圈套,万幸陆同游圈套没摆好,自知套不着小年这头狼——男人一有心上人,立刻显现出这种动物的形态。便在套上摆了一块肉,说:“你要小心,别被人骗了。”

小年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问:“什么意思。”

陆同游适可而止,绝口不提,小年被这句“你要小心,别被人骗了。”折磨了一个早上,仿佛一个巨大的危险就在自己看不见前面,一不小心就要被它降临到身上,吓得连厕所都不敢一个人上。

楼雨洁偶尔回头看小年一眼,先前见他和陆同游聊天,后来又一副惴惴不安样,忙修书一封,迫不及待的叫后面的人传给他。

小年从陆同游手上接过来,外加“小心”两字,险些魂飞魄散,手上的字条仿佛一颗定时炸弹时可能爆炸,极小心的打开,见内写:“你怎么啦?”四个大字,心一落,知道陆同游吓唬自己,气得有踹他一脚的冲动。既然心安然落地人也轻松不少,迅速写上两个看起来像日本士兵进南京城样的字,原路传回楼雨洁手上。

楼雨洁关心的回头看,想确定一下,看到小年调皮的笑,这才舒心的听课。

放学时,陆同游本想与小年说些什么,但听见章丽婷叫喊,忙抽身走了。

章丽婷微笑的和楼雨洁打招呼,说:“小洁,我先走啦!”然后,拉了一下站在门口的陆同游,眼里满是埋怨。

唐小年恍然大悟,看向楼雨洁见她温柔的笑着,还伸了舌头扮鬼脸,心都柔了一半,另一半几乎成了水。

楼雨洁一旦和小年走在一起,话多像雨滴,她口齿伶俐,口才又极好,往往一口气可以吐出二十多个字。仿佛要把小年淹死,岂知小年早有防备,躲在雨的外面看雨,竟一滴都湿不到他。

“半期考快到了,你准备得怎样了。”楼雨洁浅浅笑的问。

“半期考啊!那还来得及。”他本想长篇大论一番,未料风雨之势还未停歇。

“什么叫还来得及,你别对自己那么不负责人,你想做垫底的没用的人,可有想过别人吗?比如,你爸和你妈。”楼雨洁满脸怒意,但又带着焦急。

唐小年一点不害怕,反而有点得意:“考不好又怎样。”他看楼雨洁眼睛发光,心一软,说:“大不了回家补补喽!”

楼雨洁笑颜逐开,说:“好,这是你说的啊!可别半途而废,那样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唐小年见楼雨洁笑起来的样子,想难怪周幽主峰火戏诸侯,只为美人一笑,若自己是他,多半也会这样,又想那褒姒也要和楼雨洁一个模样,楼雨洁若能漂亮一些更好。

到楼雨洁家楼下时,她强调的说:“没忘了你说过的话,这可是你对我的承诺喔,还有晚上把数学带来我给你补补。”说完就消失在门后。

小年无故多了一份承诺,想这样承诺这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像电视上说的那么沉重,但仿佛自己一点也感觉不出来,暗道:“电视节目都是骗人的,不,是骗小孩子的。”他仿佛从骗局里走出来,欣赏着别人被欺骗,说不出有多得意。但对自己被强加的承诺又有一份期待,想它实现后会怎样,实现不了又会怎样。心绪万端,跌跌撞撞的回到家里。

“回来啦!”

小年惊醒,怎么是男人声音。抬头一看,是父亲从书屋里出来,点点头细细的应了一个鼻音的“嗯。”

唐父见小年越累就越开心,因为这证明小年上课越认真。忙上前帮忙取下下年的书包。说:“你妈一早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下午只能我们自己弄吃的了。”尽心尽力的样子,仿佛下人服侍公子爷。

小年也懒得动,直接倒在沙发上,说:“那我们中午吃什么。”然后闭上眼睛,活脱脱的一个老爷们。

唐父见小年竟累成这样,高兴得无以复加,先是问:“早上的课上的很辛苦吧!”见小年点头,高兴在某个程度得以负加,兴奋的说:“中午吃什么你决定,想吃什么都行。”

小年双眼发光:“真的什么都行?”

唐父笃定的点头:“什么都行。”

小年从沙发上弹起来,到茶几上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通了以后报了一连串诸如“无骨鸡翅”“香瓣腿堡”之类的食物名称,报完后见父亲面色阴沉,但不敢发作,心里暗暗叫爽,料想父亲保准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付账。

原唐家承传方风,男人往外捞钱回家,而女人则往自己男人那捞钱作家用,故而唐父真上的一世清贫,连买件像样的西装都必与唐母商量。

唐父果真心虚,问小年这一顿要发多少钱,小年心里明朗得像开了发票,准确无误报了三位数“128”。

唐父大骇,想这下完了,自己存款不及一半,说:“什么东西这么贵,这不是骗人的吧!”他另有一番打算,若真没那么多钱,就不开门,让那服务员白跑一趟。

唐小年刚从被骗者中脱颖而出,成了骗人者,哪能让唐父一句话就打回了原形,说:“不会的,人家明码标价,诚信度比东方明珠都要高,不会骗人的。”心里想:“本少爷哪有那么容易被骗。”

唐父无奈,忙回房间一阵摸索,终于在床底下的夹缝中找到一张私藏甚久的百元大钞,知道它不久便要成为他人的裹中之物,现在看去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憎恶得要死,这才知道老祖宗怎么说:“金钱如粪土”这句话,有时候竟一点也不假。

“给,你拿去付了。”他给小亮一百五十块,也不说剩下的钱找给他直接回书房。

小年难得见父亲如此失意,接过钱连点头的力气也省下来了。他完全可以理解父亲现在的心情,反倒生出一点不忍,坐下来想了半天,把矛头指向了服务员,在向前时,脸里得像看到仇人,连句谢谢也没有,急着关门,险些忘了钱还没找回来。

唐父接过小年手上的二十八块钱,随便往抽屉里一扔,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钱又会不属于自己,厌恶得从现在起就视其如草芥。他花了钱买回来的汉堡,在失去重金后食之,竟如食蜡,生气得都有点想念唐母了。

有的人是经不起别人的想念的,一想到他,他就立刻出现在你面前,灵验得让有些曹操的崇拜者忍不住想念曹操一样。

唐母突然出现,把唐家父子吓了一跳,唐父更是一脸惊奇,说:“见鬼了,说曹操,曹操就到。”

唐母娇气喘喘,说:“累死了啊!有吃的,那我不客气啦!”她从不嫌自己人的肮脏,抢过唐父的“白蜡”照着咬过的地方继续咬,光荣得好比是革命的接班人。

小年知道这下子计划泡汤了,原想把剩下的留着晚上给楼雨洁吃的,可碰上唐母这种食量又大,身材又好的女人,怕再叫一份也是不够的,忙抓了一半,便往自己房里跑,幸好唐母没有“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这个本领,小年才能顺利逃脱。

唐父见她在付完钱后才发现,后悔当初在付钱时怎么没想到她,害自己损失惨重,说:“你怎么不早点回来。”

唐母一个嘴巴两种用处,一齐用上,奇怪竟不能相悖,自然得仿佛天生两个嘴巴,一个管吃,一个管说,互不相干。低着头说:“局长夫人留着我打牌,我能拒绝吗?”

唐父说:“又打牌,你们女人聚在一起,准不会发生什么好事。”他这放而不如小年,不知道好事要一男一女才能干的出来,而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也干不出好事来。

唐母精壁的说:“女人和女人能干得出好事,那还要你男人做什么。”这话尖锐得让人不敢用耳朵听,只能用嘴巴接收,唐父嘴里在啃鸡肉,接收不慎,险些被噎死。咳得上气、下气齐出,羞红的脸说:“就你有理。”

饭后,唐母边收拾边透露一个消息:“局长千金国庆回家庆生。”问唐父准备送什么礼。

唐父不耻,说:“金局长还真能生,不,是真会生,偏偏生在国庆节上,真不敢相信他老婆肚子是怎么装得下的。”

唐母在大是大非之前选择做性别的拥戴者,啐一口气,说:“什么叫做局长夫人的肚子多大,这能怪我们女人嘛?我看是局长借机取利,才把自己女儿同祖国挂在一起,要是这样的话,他该给他女儿取名‘金国庆’这样怕没人不知道他的来头,真是大野心的男人。”

唐父虽在唐母面前承认过“我不像那些男人”但浪漫的法国人早在两世纪前就出现了这种情况:爱情先子婚姻,那么对婚姻后生活的厌倦肯定毁灭爱情(著于《红与黑》第二十三章一位官员的忧伤)。他为爱情放弃性别也为爱情从拾性别,说:“男人的野心再大也大不过你们女人的胃口。”说完气冲冲的回房间,他可不愿在书房午休,虽说“书中自有黄色屋”,但不一定有棉被,经小年证明,没有好的棉绝对不会有好的眠。

唐母见唐父离开,负气地也不收拾了,到了客厅,重回到她无忧无虑的泡味剧生活中。

唐小年捧着两份午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难受得要死,他原本打算好的,发钱买了四份,两份自己和父亲的中饭,两份留着晚上请客,怎料半路杀出个“女中程咬金,”计划泡汤,回到房中不知如何是好,到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一“吃”不可收拾,竟把两份都塞进肚子里,吃完后发觉意犹未尽,好比花钱看一部非常好看的电影,看完了一场还不过瘾,恨不能把票抢回来再看一遍。他现下的“瘾”,尤甚过看电影的瘾,恨不能把肚子里的拿回来再吃一遍。“贪多嚼不烂”这道理不太专业,有时来有时不来,小年没想到自己会倒霉遇上,一个整下午都难受得像临产的妇女。

小年趴在桌子上待产,上课的内容一句也没听进去,时间像被拉长的橡皮筋,一秒钟长过平时的一小时。很长时间处于痛苦中煎熬,反倒麻木得感觉不到怎么痛苦了。

陆同游没有做接生婆的本事,不能为小年减少痛苦,得知小年有些突发的无根的症状时,怜悯的看他一眼,说:“吃的苦中苦,方位人上人。”但他哪知小年苦倒是没吃,不过是多吃了一点,若这样也能成才,怕市场上就没那么多猪肉卖了。

唐小年一动不敢动,胃敬业得不但把营养传送给全身,痛苦在它那里,它也一点不剩的传送给全身上下,连正眼看人的勇气都没有,说话时只开一下唇,剩下的交给舌头,“少来,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想多说几句,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满心的诅咒:但愿你坐着说话,被腰疼死。这句怨言有理有剧,完美得像女人的背影——只要在没看到面容的情况下,每个女人的背影都有配上天使面庞的可能,胖的女人也不例外。

陆同游一笑置之,归于平淡,说:“你知不知道国庆回来后可以参加各大社团的活动。听说……。”他回头见老头子正认真的面向黑板写字,便转下来。“听说美女的聚集地,帅哥的天堂的文学社也要收人。”他不说“才子、才女”反而说是“帅哥、美女”可见他渴望自己“帅”比渴望自己“有才”多的多。

小年无力的说:“真的,那我也要去。”他听陆同游话的意思,仿佛是只要长得帅,就可以进文学社,全没想到帅和文学社有没有直接联系。

陆同游不屑的摇头,说:“你,你不行。”他说的和想的颠倒、不让人误会才怪。

“什么?”小年忍着痛动怒,他最生气别人诋毁他的帅气,因为他连让人诋毁的才气都没,仿佛公鸡被嘲笑打呜一样。

陆同游有意欺负似的,说:“你拿什么进文学社,就连及格线都到不了的作文分数,我看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唐小年没弄明白,说:“这跟作文及不及格有什么关系。”想想不对,忙住口不敢再说。

陆同游不但要背着小年,还要被老头子背着才敢笑,说:“你简直——简直太有才了。”笑声偷偷摸摸的,只有肚子里回荡,不等他笑完,从后面投弹似的弹开一句话:“就你那样,也不擦泡尿照照。”仿佛小说里的冰系魔法光弹,一弹开就把他冰结了,从脸上的表情到肚子里的笑声,笑声出不来,搁在腹中仿佛一团酸气,把五脏都酸得抽搐起来。

晚上,唐小年把白天的事对楼雨洁说了,引得她甜甜的笑个不停。她说:“陆同游真逗,和丽婷太般配了。”

小年震惊的问:“你说他和那丫头——章丽婷在一起交往了吗?”“交往”两个字从他嘴里漏出来,没半点干涩,听了连自己也吓一跳。

楼雨洁痴痴的笑。“你不知道吗?最近丽婷老是在我面前提到他。”

唐小年手心里全是汗,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装作没事的说:“这小子,真有一手,厉害厉害。”干巴巴的笑了几声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仿佛是过分的开心不想表现出来,压抑着的结果。

楼雨洁倒没什么,照样子给他补习,解了几道难题,还为他讲解了英语的几个词语,时间就到十点多了。她说:“晚上就到这里吧!剩下的明天再说。”说完对小年温柔的笑。

小年点点头,真准备回去,想起这几天楼雨洁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家住着,忍不住关心的问:“小洁,你爸妈呢?怎么都没回来啊!是出差了吧!”他小心的说话,被中午等汉堡时看到的一段情节吓着,深怕楼雨洁和里面的主人翁一样的遭遇。

楼雨洁大方的说:“你怎么知道的,我妈出差,我爸在装修房子。”她走过去又拿出一本书,小年看去见是“围城”两个字。

“哦!那你一个人不害怕吗?”他又忍不住关心。

楼雨洁笑了笑,说:“没什么好怕的,从小就这样早习惯了。”

唐小年羡慕的说:“真好,可以自由自在。”但见楼雨洁仿佛很伤感的样子忙说:“不好——意思!那我先走啦!”

楼雨洁送到门口正要说话,却被不识趣的小年打散。

“我走啦!你先回去吧!”

楼雨洁微微一笑,缓缓的关上门,再没有声音发出来,小年仿佛得了便宜,一路欢歌的回家。

原来,热恋中的男女在暂时的分手时总要为谁先离开争执不休,仿佛谁落后面离开,谁就赔了似的,因为没能目送对方离开的背影。反而是自己让对方温存,所以,大家都想看着对方先离开。

唐小年自从知道陆同游和章丽婷骈成一对后,对他敌意渐淡,直到烟消云散。不单这样,连带看章丽婷的眼光也变得和善许多,仿佛两只狗拿一块肉骨头,其中一只中途退出,去吃旁边的一大坨粪,得到肉骨头的狗不但尽肆前嫌,还要羡慕的安慰:“这大粪也是好东西。”

一下子四人的关系又好了起来,连放学回家也要一起走上一段路。陆同游不知是否是移情移的不彻底,和楼雨洁在一起时多少有些不自在,便尽量避免和她有直接的对话,一有机会就往小年身上推。

章丽婷欢声不断,说:“我要进文艺部,听说学校准举办一场国庆晚会!到时我一定要参加。”

楼雨洁说:“那好啊!到时我们都去看你,给你加油!”

章丽婷感动得要亲楼雨洁一口,说:“好啊!说话算话。”她环视三人,小年复合的说:“一定,一定。”心想鬼才去看你,到时我我可是要去给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姐姐过生日。

唐小年一想到金局长的女儿,他不由的朝楼雨洁看了一眼,奇怪两女竟有几分相似,那金局长的女儿名字好听得没话说,叫“千寻“加上好的不用话说的姓——金,光听一个名字就有让人想见上一面的冲动。

楼雨洁见小年发呆不说,大声喊了几句也没用——估计她的大声仅等于章丽婷的轻声细声,只好求助陆同游,果真不负众望,一巴掌把小年拍醒。

“什么事?干嘛打人。”小年不爽的问,他的不爽仅限于陆同游,半点占不到楼雨洁。

章丽婷抱打不平——自己人的一点不平比山丘而凸,说:“谁叫你跑神不理人,是不理小洁的。”

小年怕听到她的声音,好比老鼠怕听猫叫一样,吓得没了下句,只待楼雨洁来解围。

“好啦!小年有打算报什么社团吗?”

唐小年一脸迷糊,问:“什么什么团,我报那做什么。”幸好陆同游在旁边轻声嘀咕一句“文学社”这才恍然醒悟,大声说:“哦,我要报文学社,你们呢?”

章丽婷不善的说:“果真没在听,哼!”别过脸不看小年。

楼雨洁耐心的再说一遍:“我和陆同游和你想的一样,都想进文学社,而丽婷她——。”

小年抢着笑说:“她我知道,她想进文艺部嘛,不过可能性不大。”他语出惊人,楼雨洁和陆同游一样的眼神,而章丽婷原本很震惊,来不及窃喜,开心让后半句打得魂飞魄散。

“你,死小年,我跟你拼命。”

唐小年吓得赶紧踩单车,一下子冲开好远,还不时回头做鬼脸。他知道楼雨洁一定可以摆得平的。便不理人,直接到后半段路的起点处等楼雨洁。

楼雨洁远远的望见唐小年,微笑的赶上来,说:“你怎么老爱和丽婷斗嘴,还让她生气,你不知道,她刚才差点就哭了。”

唐小年不以为忤,说:“听声音,她不像是那种脆弱的人。”他想陆同游是一个重义过于重情的人,不至于为了这点事而生气,楼雨洁白了他一眼,说:“再坚强的人也受不了你这样的打击啊!听我的话,以后别再惹她生气了,好不好。”

唐小年就怕这样的女人,低声下气的忍不住生出怜惜之心,说:“嗯,这一次给你面子,也给陆同游面子,不然……。”楼雨洁不给他“不然”的机会,怕他说了狠话收不了口,今后实现不了而成为笑柄,就打断了他,说:“还要不然什么,你再说,我生气啦!”

这招果然管用,吓得他把狠话吞回肚里,忙扯开话题,说:“别生气,我不说就是了,再说了,女孩子生气多不雅。”这回轮到楼雨洁犯迷糊了,问:“什么雅不雅的,和生气又有什么关系。”唐小年忍不住笑,说:“你真单纯,不会变通,母鸡是不是会生蛋?”

女孩子最爱听男孩子说自己单纯,特别是不单纯的女孩子,这样不仅证明自己是个好女孩,而且还受广大男孩子的追捧,好比市场第一手的畅销商品。

楼雨洁索性不去想怎么回事,越发显示自己的“单纯”追问:“怎么又扯到母鸡身上啦!”

唐小年难得懂一回,不想草草的把答案说出来,像个极有责任的教师,反复不停的说:“想想,再想想,你这么积极一定想得明白的。”可楼雨洁压根不愿去想,只追着小年把答案说出来,说:“想不到,想不到,就是想不到,快说,快说。”

唐小年赚足了面子,停下来,说:“你看我的动作。”说完撅起嘴,先用手指了指皱巴巴的唇,又指了指屁股,然后使劲吹一下,“噗”就哈哈大笑着,踩上单车跑了。

楼雨洁迟来的恍悟,一下子羞红了脸,也用力踩着单车追上本要动手,哪还能追得到。

晚上到楼雨洁家里塔仍旧不依不饶,追着小年足足半个小时,这件事才算完。

楼雨洁短暂的家教完毕,停下笔,问:“你真的决定要进文学社吗?”她小心的问,深怕小年听了会生气,岂知小年的脸皮的厚度可以比城墙媲美,用鞭子都抽不红,何况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唐小年的思路没从复杂的数学习题中走出来,含糊的说:“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楼雨洁见他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上倒是舒了一口气,说:“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我怕你审核时你不会通过。”

“什么,还要审核吗?我没问题啊!”他仍不大明白。

楼雨洁微微一笑,说:“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文学社有规定,凡申请入社的同学一定要写一篇文章,经社团中的成员审核后,择优录取,你明白了吗?”

唐小年这才搞清楚,说:“难怪陆同游那小子说我作文烂,没门进文学社。”他倒不在乎能不能进,只是少了和楼雨洁相处的时间。思绪仿佛是得了道的高僧,一下子跳出混乱的数学题,问:“那该怎么办?”

楼雨洁似乎早有安排,说:“你可以参加书法社啊!正好练练你的字,至于文学社嘛,你喜欢的话你可到我这里借书看,我只借你一个人。”她想得和唐父一样长远,就差用上“将来”点缀,小年能用什么理由拒绝,反正他也习惯了被人安排自己的生活,如果不是楼雨洁这么一说,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嗯!我听你的,等我把字练好了再说,说不定以后不用进文学社,直接找你就行了,你读这么多书,怕整个文学社都不及你一个”。小年又听话,又吹捧,以为能让楼雨洁开心一些,谁知她却出神的看她的那一屋子书,说:“要是哪个男生也看这么多书那有多好。”小年一听,立刻生出一股要为楼雨洁而去把唐父一屋子书读完的冲动,但照自己看《棋经》的速度,要看完那么多书,至少也要花上十年光阴,那还要在自己不吃不喝不睡,又有耐心看书的情况下,才可能完成得了的。可偏他的耐心像诗人的灵感,一闪而过,而且一辈子没几回。坚信了自己不可能完成这项长远而又艰巨的任务,邪恶得要杀尽全天下看的书比自己多的男人——女人都留着,好让自己少个对手,眼下当楼雨洁在发牢骚,连耳边风的机会都不给,只当没听见。

楼雨洁又要送客,说:“这回你先离开,我在关门。”铁定了要这么办,不给小年任何机会。

唐小年可不懂这么偏的理论,拿着书就说:“再见。”然后头也不回的走,直到楼雨洁看不到他的地方,才隐约听见关门声,他再走几步出了楼房大门,看着楼与楼之间的草坪上的花,正要感慨,突然一阵冷风吹来,一下子把雅兴全浇灭了,恨恨的说:“这么冷的天还开得这么艳,真是一朵妖花。”抱着书就跑。

唐小年回到家,见父母亲都坐在客厅讨论什么,他没这兴趣,问号候一声就准备回房间,唐母见小年回来,脑中突然闪过一个“goodidear”,问:“小年过生日,喜欢爸爸妈妈送你什么礼物啊!”她这招叫做“触类旁通”,摸准了小年这一年龄阶层人的喜好,好做参考。

唐小年诧异地说:“我的生不是早就过了,要送礼物也要等明年啊!而且我喜欢的你们未必会送。”他可没能力掌握自己的喜好,就算可以,也必须在唐父的喜好之中。

唐父知道自己女人的主意,立刻把小年的喜好从自己的喜好之中解放出来,一定要让他畅所欲言的说出来。“尽管说就是了。”他的话只说一半,没体现重点的“做”,光“说”就是了。小年没摸清父亲的想法,很多话又不敢说,“嗯”了半天还是没“嗯”出半个字,好比便秘的人上厕所,光使劲不出内容。

唐父唐母等的不耐烦了,一人一句“快说”,吓得唐小年更不敢说了。唐父气岔,厉声说:“说说又不能怎样,难不成还要打你,快说。”小年知道他们一定又是在调察青少年什么什么“兴取向”——兴趣爱好的取向。心里想“这关我什么事”,嘴上随便应了一声,说“我要我要爸爸书房的书——全部。”他语出惊人,把二老震摄得目若鸡呆,口不择言。

“你是小年吗?”

“你还是小年吗?”唐父做不到唐母的绝情,没敢彻底地否认了小年。他不但不否认,反而还有亲近的意思,仿佛小年从本质上就该如此,而以前的小年更该得到否认,他来不及问小年,小年已经得意的消失在大厅中,他和唐母四目相对,说:“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唐母完全继承女人的敏感,认定了小年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要真给他怕他还不敢要。说:“什么行不行。”她分析唐父的话,没有分析韩剧的热崇。

唐父起身踱步子,说:“你的方案不行,对别人家孩子不一样。”他知道唐母不会明白,解释说:“送自己子女东西和送别人子女东西不一样,更不能拿来做参考。”

唐母仿佛有一点意会,说:“那还要你说,送自己孩子东西要送自己喜欢的,送别人孩子哪管他们父母会不会喜欢。”她的话全不假,哪家的父母不是这样想的。这就叫做天下父母心。

唐父白了她一眼,但不否认她的话,说:“你尽瞎说。反正我决定把整个书房预备好了,等小年明年生日送给他。”他不但不反对,而且赞同得险些鼓起掌来,恨不能送一份能害死别人孩子的礼物,只叫自己的孩子蒸蒸日上,别人的孩子都坠落到十九层地狱之下去。而对别人孩子唐母就没他这么绝情了。说:“送了不一定要。”

唐父一皱眉,说:“谁,谁敢不要。”

唐母继续打压:“要了也不知道拿来做什么。”她说的话不尽人意,但听在小年耳里,却如闻天籁,恨不能引为知己。

小年对世界充满好奇,但懒得去探索,把好奇拿来做活着的理由,不忍心把它们都奸灭。相反的,世界为了解析对他的好奇,竟无情的把他一块肌一块骨的解剖开来,让六十亿双目光盯着看。

第一单元测试,小年出师不利,得了个全班级倒一,全年段倒五。因为不是重要的大考,没被通知家长,他就此躲过一劫,但也被各科老师在班级里点名批评,对此他倒满不在乎,仿佛被骂的不是自己。万幸他没读过冰心的《我》,不理解这一刻的我和下一刻的我的差别。

楼雨洁见他眼观鼻,鼻观心坐着,看的她都有点心酸。老师的话都被小年耳边的风吹到她的耳朵里,听得她难过得要死,忙修书一封连邮费都免去直接扔到小年怀里,小年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你怎这么不用心,考出这么让人担心的分数,别人看了都伤心”。

小年一看惊呆了,回了一封:“我没那么多颗心,以后会小心的。”他以为楼雨洁看了准笑,没想到回信里写着:“真不懂你怎么想的,没心没肺,把不良情绪全给了别人。你不在乎,可那些关心你的人,你有为他们想想吗?”她要把小年一言惊醒,但又怕伤了他的心,言语不敢太尖锐。小年不知道楼雨洁怎么会这样语重心长,反倒觉得过意不去,回信说:“你这样说我,很难过,但你不知道我不是不想,而是没有的想的余地。”

楼雨洁看了回信,连连蹙眉、大惑:写道:“谁这么大本领,我倒要见识见识。”她实在不相信有人能夺取别人“想”的权利,但她又很能够相信小年的话,愈发不忍对小年冷言冷语。

唐小年看完,思想活跃得像草原上的奔马,怎么也停不下来,但又实在不知怎么跟楼雨洁解释,大感“书”到用时方恨少。索性写:“骗你的,这么容易就相信,哈哈!”他写完又看一遍,感觉这个“骗”字讽刺得像特殊时期时期的宣传画。他想自己好好的,楼雨洁却把不良情给了自己。

楼雨洁更索性不回,用沉默来回击小年,自己却不知道他这个“骗你的”是不是真的,要不是真的自己不就又一次上当,她沉默正好能让小年以为自己因上当而生气,好叫他也上上当。她以为小年一定会着急的。谁知小年的无聊冲淡了着急,倒头就要睡。他想陆同游无法给自己安慰,因为都要用来自慰。陆同游也没想到除了语文,其它科目竟都比小年少考几分,这都怨章丽婷辅导不力。

回家路上,章丽婷讽刺的说:“真是绝配啊,两个都是全班的第一。”她怪楼雨洁太有才,盖过了自己的才。

楼雨洁笑着说:“别胡说。”她随口安慰小年:“没事,晚上开始给你辅导。”

唐小年自知配不上楼雨洁,说:“那是,你们不也一样,两个都是班上的第三。”他倒不在乎陆同游生气,但没想到陆同游竟还会辩解,道:“什么第三,我可没那么差。”小年穷追猛打:“敢说不是。”陆同游拿眼看楼雨洁,说:“就是——就是不是。”

楼雨洁温柔的笑,劝道:“你们别争了。”她善良得要让圣母脸红。章丽婷可没这么神圣,说:“他倒四,没你想的那么差。”自豪得仿佛陆同游被他从“倒三”的位置,提拔到“倒四”。她要是不说还好,这一说,只让陆同游越发在楼雨洁面前抬不起头。恨不能回到倒三的位置上,或许会心安理得一些。

唐小年想得周全,没把试卷带回家,直接给楼雨洁带回去,说晚上懒的带。楼雨洁笑骂他还是这么不用心。这回倒是省了“伤心”和“担心”。

国庆节荡啊荡的来了,一放假就是七天,这七天小年全家有计划要上金局长家,给仅一面之缘的姐姐过生日,倒是让他激动了一把,潜意识里那个成熟的姐姐要比楼雨洁好接受。他像吃定楼雨洁似的,又想赚外快。国庆节前一天晚上,就跑到金局长郊区的别墅公园。

分手时,楼雨洁要他玩的开心点,但不能把学习放下。他满口应承,心里想这话有毛病,要是不把学习放下,能玩得开心吗?楼雨洁吃准了他会这么想,说:“别答应得这么快,你想着什么我会不清楚,——给,这本书拿着闲暇时候看。”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较《棋经》厚上许多书的书,不管小年愿不愿意就塞进他的书包里。

小年感觉自己的想法变作一团云,浮在头顶上,一眼被楼雨洁看见,羞得不敢问书的名字,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又被楼雨洁抓个正着,说:“这本书叫《围城》,钱钟书老先生写的,很好的一本书,你看看,看完了还我。”她似乎把不舍都寄存在《围城》里,一定要让小年每天看一点,仿佛这样就等于与自己见上一面,才能了却思念。

唐小年两次的想法被看穿,吓得把思想踩在脚底下,只是机械的做头部运动,等楼雨洁吩咐完离开后,才让思想回到原处继续工作。他想女人这东西真神了,说不定还真的有过——女神。要是这世上最先只有一个人的话,那一定就是女人。

陆同游从他的全班“倒四”的失落状态中恢复后,立刻问小年国庆怎么过?他没小年那一份洒脱,险些沦落在这“倒四”的深渊之中,幸得章丽婷这一红颜知己,千拉万扯,才不至于悲剧酿成。“我们出去喝酒,你没理由不去。”小年推脱自己千真万确的有事,不能舍命陪君子,再者也没理由去,说:“你去,替我多喝一点。”

陆同游生气,说:“没义气,不去算了,我找别人。”

唐小年被他这么一说,心里不高兴,但一想到要拒绝陆同游,又生出不忍,说:“下次,下次一定陪你。”

陆同游这才做罢,心想没你这倒数第一做伴,我还可以去找倒二和倒三。故作愤愤的看小年一眼才离开。小年被看得深身不自在,想:“老子考了个‘倒一’都没这样,你一个‘倒四’犯得着吗?再说了不是还有‘倒二’和‘倒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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