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请是个大事,不管是谁家办酒,村里只要是空闲的都会去帮忙。几十年的老乡亲,大家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做起事情来上手也快。
一大早的,林欣然家的院子里,一波一波的人群涌进涌出。林欣然和林峥都被分派了任务,拿着香烟和糖果,见人就发,说上声感谢帮忙,辛苦!辛苦!
邻居的李大叔和开小三轮的印大哥,一人抗一张八仙桌进来,林欣然看见了,赶紧跑过去想搭把手,结果忙没有帮上,反倒被嫌弃了,被李大叔一叠声的“小丫头,别添乱!”,给赶开了。
旁边正在摘菜的大妈大婶一起笑起来,叫着,“林丫头,过来帮我们倒杯水,那重活你就不要管了,他们有的是力气。”林欣然忙笑咪咪的答应,跑屋子里抓点茶叶,提上壶开水,为大家倒水泡茶。
另外一群年纪大点的长辈,计划着在院子里搭做宴席用的大灶台,结果,选地方的大爷,特别看中意的地方,居然是林欣然的小菜地,没办法,林欣然只好奉献出来了。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几下就把林欣然辛苦好几天的菜地夷为平地,很快的,一个简易的大灶台就搭起来。生火,烧水,热气腾腾的水汽冉冉升到空中。
人多就是好办事,仅仅一个上午时间,几十张摆酒的桌子在林欣然家的院子里排开,院子靠墙一长溜都是案桌,十几个手拿菜刀的大厨,在案上或切,或剁。只听得“嗑嗑嗑”的声音,此起彼伏,好一曲锅碗瓢盆交响乐。
小孩子就喜欢凑热闹,特别在放假期间,更是玩乐的时间一大把。你追我赶,在桌子,椅子之间穿梭,激起一片惊叫、笑闹声。
喜欢热闹的李大叔,还不知道那里去搬来一个老式的唱机,接好电源,摆在大门旁边的屋檐下,放上唱片,欢乐的歌声充斥着整个院子,整个房子,传出屋外很远很远。大人,小孩,听到喜欢的部分,还都会跟着哼上几句。
于是,宴席在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氛围中拉开了帷幕。
中午基本都是帮忙的人随便弄点吃的,正席要到晚上才开始。
当锅里、盆里的香味飘出老远的时候,时间也接近傍晚了,陆陆续续的客人将要上门来,家里下帖子请的大伯等一系列的亲戚,村里的干部,学校的老师,一拨一拨的,就要进门来了。
林欣然和林峥随着父母站到门口,欢迎每一个来到的客人,这个工作比较简单枯燥,林峥好几次想偷偷溜开,都被母亲抓回来。
不过,在客人来了一会后,一脸不耐烦的林峥却来了兴致。对于林峥的改变,林欣然嗤之以鼻,别把他看得那么懂事,他只不过是对客人给的红包感兴趣。
第一个上门来的是马三叔,一进门打着哈哈,猛拍父亲的肩膀:“看看吧,我就一直说老林家的丫头懂事,学习好,将来是上大学的料,不会在咱这小村子一直蹲的。被我说中了吧?!恭喜啊!老林啊!哈哈!”。
“同喜!同喜!马三哥,你家的小子还不是一样的考上了啊!赶紧进去坐!”父亲笑的满面红光,说不尽的春风得意。
林欣然在一边赶紧递上香烟和糖果。马三叔接过香烟和糖果,又对着母亲说,“恭喜你啊!林婶,你的丫头出息啊!”,边说边摸了个红包出来递过去。一边的林峥赶紧伸手接下来,侧脸看看林欣然,被林欣然送了个白眼。
迎进了马三叔,后面的大伯,叔公等也来了,照例是递烟送水,给红包,收得林峥是眉开眼笑。林欣然觉得挺好笑,看着林峥长得高高大大的,骨子里毕竟还是个小孩子。
村里的干部也来了,父亲赶紧迎上去。打头的是贾村长,矮矮胖胖的,人其实挺好,村子里的人已经连续两次选举他当村长了。可惜就是思想比较守旧,当了几年村长都不思改革,仍然保留原来的古板思路,不知道怎么带领大家取得好的经济效益。
“老林啊!”贾村长人矮,拍父亲的肩膀比较费力,干脆就不拍了,背着手,迈着八爷步慢悠悠的走过来,“你们家丫头考上了大学,是你们家的光荣,也是全村的光荣。你可得鼓励她好好学,为咱村里增光啊!”
“那是,那是!”父亲连连点头,跟在村长旁边。
贾村长打着官腔到了门边,接过林欣然递上的香烟,“小林啊,咱全村就你们两家得到通知的,你可得好好继续努力哦!”,边说边往身后递了递眼神,后面跟着的牛会计马上哈着腰跑上前,从手里夹的一个黑包里,掏出个信封递给贾村长。贾村长接过信封掂了掂,转手递给父亲,“老林啊!咱村里也很困难的,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但是,咱村好不容易出了大学生,怎么得,村里头也要有点奖励,是不是?”
父亲满脸的惊喜,随即转为为难,连连推拒,“贾村长,这…这多不合适,怎么敢要村里的钱啊?”推了几趟。牛会计在一边搭话,“拿着吧,马老三那边也给的,咱村长不会偏了谁的!”父亲这才接下来,嘴里连连感谢,陪着村里一干人等进屋子去了。
林峥小声在林欣然耳朵边上说:“姐,考上大学,村里要给钱的啊?就不知道给多少?”
林欣然敲了林峥这个小财迷一记,“那是鼓励,就算只有一块钱,那也是个心意。”
“哦!哦!”林峥忙缩回头去,免得脑袋又被林欣然用来练弹指神功。
跟着,在杨校长领头之下,学校里的老师们也来了。
所有的教过林欣然的老师全部到齐,文老师笑着拉过林欣然的手;“我说你能考上的吧,还不相信我的话,整天在那里担心!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吧?”
林欣然不好意思的笑笑;“文老师,我可没有您那么有信心!我要是考砸了,那不就辜负您的期望了。”说得旁边的一众老师都笑起来。
父亲刚安顿好村长一行,赶紧又把学校里的这一行人安顿好。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请的客人基本也都来了,在李大叔的一声“开席啦!”的吆喝声里,众人纷纷就坐,院子里坐得满满当当的,连屋子旁边的台阶上都加了桌子,才堪堪坐下。院子四周都加上了好几个大灯泡,照得院子亮如白昼。院子里临时搭建的大棚里,帮忙的大娘大婶,端上菜盘,流水一样的上酒,上菜。
当然,这么重要的场合,村长的讲话是免不了的,在众人几乎要昏昏欲睡的时候,村长大人终于结束了他那千篇一率的,报告式讲话。众人报以热烈的掌声,宴席正式开动。
几乎每个人都拿着酒杯来给父亲敬酒,听着大家恭喜的话语,酒就象水一样的喝进嘴里。林欣然看着父亲的脚步逐渐飘忽起来。
李小燕和同学们也学着大人敬酒,说林欣然是大家的榜样,一定要敬敬。把林欣然弄得哭笑不得,只好拿杯清水充数,感谢了大家的好意。
李小燕鬼头鬼脑的伸头在林欣然的耳朵边上嘀咕:“我来的时候好象看见叶枫了,一个人在那边路上,孤孤单单的一个,看着挺可怜的!”
林欣然斜了李小燕一眼,没有应声,只笑着劝大家一定要尽兴。
宴席热热闹闹的结束了,人们陆陆续续的离开,父亲已经喝醉在椅子,林峥也不知道跑那里去了,只剩下林欣然和母亲送众人离开。
林欣然把同学和老师一直送出到通往村子另一头的三叉路上,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才转过身,轻叹口气,往回走,家里还一堆东西没有收拾呢,今天够忙够累的。
“那个…”另一边的路边黑影里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林欣然顿时吓的毛骨悚然,就想拔腿开跑。
“林欣然,是我!”那个声音看林欣然的架势,赶紧出声表明身份。
“是你啊?什么事?”林欣然才听出是那个叶枫的声音,收起逃跑的架势,转过身去,口气淡淡的问。
叶枫从黑影里走出来,嚅喏了半天才说:“对不起!”
“你没有做什么伤害我的事,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林欣然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的男孩子,就象对着陌生人那么平静。
“可是,我哥他……”叶枫赶紧抬头,急急的要解释。
“你哥是你哥,你是你,我不会混为一谈的。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要回去了,家里很多事情还没有做。”林欣然打断了叶枫的话,“你也没有必要来背这个过错,和你没有关系。”
“哦,那……没事了!”叶枫重新低下头,低低的声音,几不可闻。
“那我走了。”林欣然说完,转身离开。
才走出了十几步,“我们还能做朋友吗?”叶枫怯懦的声音随夜风传来。
林欣然停了停脚步,然后继续向前走,丢下了一句,“随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