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鲤子和陈名故作专心致志地用勺子舀着炒饭,花漾偶尔看过去,眼神无辜。难得有在一旁听电话听得如此不亦乐乎还装作什么都没有的人。
“和妈妈打电话?”等着她点头,鲤子继续噙笑,“听起来关系好很多了呢。”
他以前是看过她和花妈挂完电话后便将手机扔进青溪的,也是看过她逞强地一直在射击俱乐部外面等到十二点的。确切地说,自从花爸的人间蒸发,花妈的语焉不详,刚学着适应的两个女人,生活一直磕磕碰碰……
“嗯,以前太任性。”想及过去的种种,花漾讪笑着摊手。整个身体后仰,倒的镜像里,是上方水晶吊灯的中心。无数细小的菱形玻璃吊坠,荧光流转,一眼迷离。
——“花漾,你现在过得好吗?”
她一直专注地盯着光束的中心,像是萦绕着什么似的,让她蹙紧的眉慢慢舒展,一会又轻抿着唇回答,“嗯,还算好吧……”
面前狼吞虎咽的两人此刻已经惊讶地保持最开始的动作很久了,看着她自说自话,气氛诡异。鲤子迟疑道,“花漾……”
“嗯,什么?”被惊动的那人从沙发上坐起来,刘海凌乱,很是疲劳的样子。
他看向她的眼神略微带了心疼,“刚刚那个是什么,某种宗教吗?”
“只是自己乱七八糟的感觉啦。”她轻笑着随意打发过去,看着对面两人均是如此关心的神情。“嗯,有没有觉得强光之下会被贯通全身,空荡荡的感觉?”
两个人迟疑了会,然后先后点头。
花漾轻笑了声,“如果是宗教,会说我们的灵魂被抽离,接受光明的洗涤。”
“如果是感觉呢?”
“喜欢。”花漾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耸眉,她继续躺回去。
安静的大房子里,女孩低哑的声音慢慢游走,“喜欢在亮堂堂的时候看自己,看不到其他人物,背景,以及事件。我只看到光照下的我,连影子都没有……”
她努力乐观很久了。没了其他人的视线交叠的时候,总还是会感觉累的。今天不出意外的被欧阳提及要恢复对失忆症的治疗,花妈还是会拉着她去舞会,开始真的爱上一个人却不如做朋友来得接近。这便是她蹙眉的原因,然而,好歹欧阳也透露花妈已经邀他和花爸一起好好叙叙了,她真的也已经不惹花妈生气了,她的爱情还没来,但是宓梨姐明显已经遇到那个人了……
她微颤的右肩突然有了轻轻地触动,鲤子不知何时坐过来,“连影子都没有的时候,也还有我。”
从未有过的真挚眼神。
她愣了会,刚刚起身去厨房喝水的陈名有些不知惊诧地站在门口。她随即笑着推了下鲤子的手臂,“对啦,你无处不在。”
站起身,是怎样都掩饰不了的慌乱。
“已经配好的那几份面放在冰箱了,煮熟了就好。”她轻声道。
“恩。”两个人送到院子里,月朦胧。
“我下次过来会先去超市的,再这样下去你们都要自己吃自己了。”花漾好笑地叹口气,这两个小孩还真不让人省心。
“漾姐,下次是什么时候啊?”陈名一副恋恋不舍的表情。
她耸了耸肩,已经背上的送货袋里面装得都是她要带回去看的录像,半开玩笑地道,“等你们快饿死的时候吧。”
陈名一边嘟囔着一边握住了冰凉的门把,门外已经有听到响动的记者在行动。鲤子往门后退了几步,站在夹竹桃的阴影里。这个时节已经盛开的粉红的花瓣,飘在夜色里的香都是粉红色的。
一直显得很安静的人,却在她跨出门的那一刻开口,“花漾,我是认真的。”
正在开门的陈名错愕的看过来。门缝中聚光灯闪烁,已经扭过头的花漾仍是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回去了。”她压低了帽檐,没有回头。
一跨出门比之前更多的人在等着她,唯一进出花园街的人,即使是外卖员他们显然也觉得有消息可挖。一波波的声浪,旁枝错节的手臂和不知哪里在等着的话筒,一手紧压着帽子,穿着肥大的外卖服的她突围有些艰难。却不知谁的一句“鲤少在那”,面前障碍顿减,摆脱了剩下几个,她便一路狂奔起立。
直到很远的地方,她才回头,看到花园街的后门重又关上。外面守着的人开始慢慢退散。夜,再次宁静。
宁静得像走在无边的旷野。大风吹,黄沙地,所有的月光像细沙一样慢慢流淌,踩上去软软的,正如他软软的语调……
“花漾,我是认真的。”
她仰头望月,高高矗起的建筑,横竖间是唯一的光点。第一次靠的如此近,她听着月华沁入皮肤的声音,血脉贲张,静静地,静静地。
然后她说,“我也是认真的呢。”
走回夏雪乐的时候比平时晚了很多,系着围衣的方大梁站在旁边指导客人们如何制作出他们想要的奶茶,而左飞飞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撑了单手不知在看什么。看见花漾进来她只是回头笑笑,又转回去。
花漾走过去放下从快餐店换回的提包,一把揽过她瘦削的肩。“不是考试周么,怎么又来了?”
“复习累了过来买奶茶,恩。”飞飞漆黑的眼珠稍微一转随后便顺溜地给出答案。只要她愿意,考试周复习压力大,或者考完一门要放松,或者跑步锻炼顺路等等都会成为她的理由。
“实在是个宝贝啊,”看着她连着点头的机灵样,花漾禁不住揽着她的肩头姐妹俩摇了几下,“不过有些人实在不懂得珍惜啊。”她说话时伏在飞飞的耳边,而眼睛却明显地瞥向正在忙碌的大方梁。
“所以说,我们革命的道路还很长啊。”她一脸老成,对上花漾迅速扭过来的惊讶表情说得更加平静,“昨天带你回来的石膏男啊,怎么看都是对你有意思呢。”
“小孩子瞎说什么呢。”她的假装镇定一戳即破,二十二的人了情商还比不上小孩子,她真是撞豆腐的心都有……
坐在高脚椅上小腿一直晃悠着的单薄女孩扶着她的肩笑道,“那好吧,我们说宓梨姐,她今天和她男人来店里了,不过感觉有些刮三。”
“飞飞!”系着围衣的那个男人低沉的喝声里有些严父的意味,却也比平时更冷。
“恩,我知道错了,方大哥说过不要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而且杜决明哥哥也算是个有担当的小男人!”她立即挺直了背,语速极快地吐出上面的话。
花漾好笑地掩了嘴准备回家,飞飞迅速地回身看了下已经没有注意这边的方大梁然后扮鬼脸,用更小的声音道,“方大哥也不知怎么了,今天那个男人来见过他之后就一直冷着脸,跟个火药桶似的……”
“什么男人?”花漾立即有了兴趣,自从方大梁来之后好像没有听他说过有其他朋友,上次搬家都是夏雪乐全体出动的。
“恩,就像是,”飞飞手托着下巴,终于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属虎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