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韶璟决定去楚王府后,便彻夜难安。她赤着脚,立在轩窗前。窗外秋雨落在梧桐叶上,窸窸窣窣地响着。天寒了,她取来一件袍子披在身上。
这是一个绝望的夜,这时一个清冷的夜。韶璟好想能有个人陪自己说说话,排遣心中的抑郁。
她将那只疤痕累累的左臂伸出窗外,雨点毫不留情的将她打湿。她一只这样呆呆的立着,直到左臂僵直了,她才将手收回。
韶璟穿上绣鞋,拢拢头发,悄然地离开了梧桐轩。
大街上,雨声淅沥。这样的雨夜,街上冷清得可怕。风吹雨打,她哆嗦了一下,接着她又迎着风雨,向前走去。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仍由雨水湿漉她的发丝、衣衫、绣鞋。她伸手拭去脸上的珠滴,此刻她已经分不清自双眸滚落而下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直到有个人从她身后伸出手来,拧紧她的肩头。“姑娘,这么大的雨,你这是做什么?”
韶璟回过头来。“石大人?”
石崇也很惊讶,松开她的肩头:“璟小姐,夜已深沉,你怎么会在雨中行走?”
韶璟不做解释,继续往前走着。
石崇再一次将手搭上她的肩头,韶璟转过身来,石崇瞥见她脸上伤感的神色,关切地问:“璟小姐,你有什么伤心事吗?”
大哥赌光军资一事,不可令外人知晓。韶璟道:“我只是想来感受一下秋风秋雨声······”
石崇哈哈大笑起来。“秋风秋雨,大可在亭楼上观赏,何必来这雨中受这份儿罪,还是让我送小姐回府,以免感染风寒。”
韶璟正因为心烦,才外出走走,自然不想回家。“多谢石大人美意,韶璟想再走走。”
“如此,就让石崇陪小姐走走。”石崇殷情地替韶璟遮伞。
他二人在雨中漫步,韶璟心很乱,不想说话,石崇也只是默默地陪伴着她。转过一条街又到了另一条街,来到一间酒铺。石崇终于说话了:“我们上去坐坐。”
韶璟抬头看看酒馆门前立着的酒旗,心中奇怪。为何这件家酒竟然这么晚了还开着。
韶璟随石崇进入酒铺。酒家店主上前,接下石崇手中的雨伞。“石大人辛苦了,这么大的雨,难为你还四处巡视。”
“也难为你这么晚了,还开着铺子。”石崇道。
韶璟明白过来,原来石崇竟是一个尽忠尽责的人,大雨天,也还四处巡逻。
店主对店主妇道:“快替大人温酒,另外拿身干净的袍子给这小姐换上。”
石崇微微一笑,对店主点点头。“有劳了。”
韶璟与石崇相对而坐。店主亲自捧了蜡烛,放在桌子中央。烛火照映着韶璟的脸,金黄金黄的,非常的柔和。她额头上的发丝粘在了一起,不时的滴下一两滴水珠来。
石崇看着桌上晶莹的水珠,感慨道:“璟小姐发丝渗落的水珠竟然比珍珠更美。”
店主妇来到韶璟的跟前,对韶璟道:“小姐,你跟我去换身衣裳,否则就该着凉了。”
韶璟盯着烛火神情有些恍惚。石崇向店主妇挥挥手,店主妇便搀着韶璟去更换衣裳。
石崇才喝了一两杯酒,店主妇便领着韶璟出来了。她虽然穿着婆子的粗布衣衫,但白皙的肌肤,娇媚的容颜,却依然给人美的享受。
回到座上,韶璟依然还是神情呆滞,石崇看着她这副模样,长长地叹了口气。“璟小姐,你爹和你哥哥不是才讨了皇上的封赏吗?大喜的事情,你怎么如此沮丧。”
石崇不知道,她所有的痛苦,便来自于皇上的封赏。韶璟闭上眼,喝了一杯热酒。“石大人,韶璟希望你能如实的告诉我,楚王司马玮这人如何?”
石崇道:“在皇子之中,二皇子司马柬的大好封地已失,况且现在成了扶风王,自然不比往昔了。司马玮乃皇上的第五子,虽不是皇后所出,但皇上还是很宠他的。所以就目前的形式来开看,在皇子当中他算是最得势的。”
韶璟点点头,又问道:“石大人,他为人如何。”
“英武不凡,文韬武略。”石崇道。
韶璟继续道:“石大人,他是一个讲信用的人么?”
石崇木讷起来,她为何会这么问。
石崇道:“小姐怎么会这么问?”
“石大人但说无妨。”
“楚王玮手握重兵,为人狡诈,在皇子中城府很深。”石崇道。石崇说完,看了一眼韶璟道:“璟小姐,你同他又有何渊源?”
韶璟起身,只觉全身酥软,许是酒劲儿上来了。“随口问问,石大人,韶璟告辞了。”
石崇向酒铺外望去,外边的雨还没停,淅淅沥沥的。他也跟着韶璟起身,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扔在桌上,便撑了伞追出去。
韶璟寻思起来,司马玮阴险狡诈,自然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们全家。就算她主动送上门,也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到时候,他若是不归还军资,他们王家依旧命在旦夕。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韶璟迅速停下脚步,与石崇正面相对。她郑重对石崇道:“石大人,韶璟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韶璟道:“求石大人即刻入宫转告二皇子,韶璟有事求见。”
“你要见二皇子?这么晚了?”
“是的,石大人,韶璟求你了。”
石崇点点头。“好,我这就入宫,为你转达。你还是先回酒铺,别淋了雨,受了凉。”
韶璟点点头,向石崇深深一福:“多谢大人!”
石崇将她送返酒铺,便离去了。韶璟坐在桌前,怔怔地看着那跳动的烛火。心中默默念到:“司马柬,你快些来吧!”
店主妇早就进屋歇息了,店家守在柜台边正打着盹儿。韶璟也就疲乏了,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直到有人推推她的手,她才朦朦胧胧地醒过来。
“半夜三更的,召我来做什么?”司马柬道。
店家被司马柬的话惊醒了。正要上前,司马柬却挥挥衣袖,店家便向规规矩矩地进屋去了。
“你来了!”韶璟起身。
司马柬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她怎么穿着婆子的粗衣,看起来有些臃肿,却别具风味。“怎么半夜想我了,睡不着了?”
他总是没个正经,韶璟也没心情同他斗嘴。她绕过酒桌,来到司马柬的面前,向他双膝跪下。
她这一跪,司马柬一怔。“你这是做什么?”
韶璟抬起头来,脸上尽是痛苦的表情。“二皇子。”
司马柬不再玩笑,而是将韶璟搀扶起来。他湿漉漉的衣袖碰触到她的手,她才意识到原来他没有撑伞,全身上下都湿了。韶璟捉住他湿湿的衣袖,望着他深邃的眼睛。
司马柬笑道:“方才走得急促,被雨淋湿了。石崇,你替本皇子弄身干净的衣裳来。”
“是,二皇子。”石崇道。
司马柬支开了石崇,整个酒铺就只剩下他和韶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