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辞别了左氏兄妹,韶璟还不打算回家。
她在糖果铺买了好些桂花糕,又买了好些糖葫芦。最后她又雇了一辆马车,直奔大院。
来到大院,孩童迫不及待地扑上前,夺走韶璟手中的糖果,韶璟被这些天真的孩童围拥着,心里满满的全是爱。“别抢,每个孩子都有份!”
安抚好孩童后,韶璟便去内室探望阿婆。阿婆坐在竹簟上,正忙着缝补那些破烂的席簟。韶璟见此情形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轻轻地唤了一声:“阿婆。”
阿婆抬起头来,见到穿着金丝袍子的韶璟,急忙丢下手中的活计。艰难地拄着杖,从簟上起身,脸堆笑道:“王小姐来了,这种贫寒之地,别脏了小姐的衣裙才好。”
韶璟见阿婆的腿上还没痊愈,心里觉得酸涩。急忙伸手去搀扶,阿婆苍老黧黑的手,紧紧地握住韶璟的手。“王小姐真是贵客,你来了,他们乐得跟偷油的小老鼠似的。”阿婆边说边笑。
韶璟感觉到阿婆的手不住地颤抖,深秋了,阿婆身上的衣衫单薄,韶璟不禁心中又多了一丝悲伤。“阿婆,我算什么贵客,不过是给孩童买了些糖果。”
韶璟认为自己并未做什么,她哪里知道,对这些大院里的孩子来说,就算一串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糖葫芦,也已经算是天大的馅饼了。
小孩子们,小口小口地舔着糖葫芦,嘴角洋溢着一丝丝的幸福。韶璟看向孩童,他们衣不蔽体,有的甚至****着双脚。韶璟心疼极了:“阿婆,他们的爹娘呢?”
阿婆苍老的手,再次拉住韶璟白皙的手,伤感道:“他们的爹娘在逃难的途中不是病死就是饿死,身强力壮的男子也被人掳走。剩下我等老弱病残的苟活于世。”
阿婆老泪纵横,苍老的手更加颤抖起来。
韶璟扶着阿婆在院子里坐下,看孩子们嬉耍。这时院子的门被一伙人推开了。“今天咱们又得挨饿了。”
说话的是一个清瘦的老汉,他长长的髭须已经斑白,一身破衣烂衫,却给人一种精干的神情。
“周老爹,今天什么吃的都没要到吗?”孩童们不再顽闹,急忙上前将周老爹等人围住。
周老爹道:“今日一早,官府里的人就来巡逻,不允许我等当街乞讨。”
“不乞讨,我们如何过活?”阿婆痛楚道。
孩童们可怜巴巴地舔舔嘴唇,回忆着糖果的美味。韶璟再看看这些神弱体残的老妇老汉们,心里不免又一阵悲痛。
众人还在伤悲,院子的门又被推开,来人是王尹。他手中提着一个白色的布袋,沉沉的。韶璟当即便猜出里面装的是米粮。她心中暗喜,王尹这人就是心慈。“公子是来,雪中送炭的吧?”
王尹不回答也只是笑笑。孩童们,一把抢过王尹手中的半包米粮,从袋中抓出一把白花花的大米,惊呼道:“米粮,是米粮,有吃的了。”
阿婆当即跪在了地上,向王尹磕了三个响头。众人见状也都向王尹口头。“多谢公子恩德。”
王尹保持着宠辱不惊的神情,韶璟很是欣赏他这种豪无霸气与傲气的淡然气度。她默默地看着王尹拾起阿婆的拐杖,双手呈送给阿婆。
就在阿婆起身时,她身边一位丰盈的黑脸妇人,偷偷地瞟了一眼王尹,接着身子一扭,尴尬道:“衙门不许我们行乞,这一袋米粮吃不了多长时间,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韶璟看了看这位黑脸妇人,觉得她的担忧不无道理。这些老弱的流民来说,除了行乞,再无别法维持生计了。韶璟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腕上的金镯子,这东西是她从河间王府逃走时,忘记卸下的。
钱财乃身外之物,就让这对金镯子实现它的价值,解这些饥民燃眉之需吧。她轻轻地将它从玉腕上褪下。王尹发现了她有此动作,大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急急道:“跟我来。”
王尹拽着韶璟的手,一直出了大院。来到街角僻静之处,他松开了她的手。道:“璟小姐方才可是打算施舍这只金镯?”
韶璟点点头。
王尹继续道:“尹以为璟小姐是聪明之人,没想到也如则小姐一般莽撞。你今日施玉镯,明日又施何物?”
韶璟自知做事欠思量,但她认为王尹赠米之举也比自己高明不了多少,于是韶璟道:“公子不也是这么施舍米粮么?”
王尹怅然若失道:“尹也不知这么做是错是多?”
说完,他长长地叹息。接着他又恢复了淡定:“跟我来。”
王尹率先跃上马车,接着扶起韶璟。他们去了一个破宅子,宅子里住着好些难民。他们见王尹前来,纷纷围涌上来。“公子,今日禁讨,我们没东西吃?”
王尹不发一言。
饥民见状,纷纷望向王尹身边身着金丝袍子的王韶璟。“小姐,施舍点金银给我们吧?”
王尹张开双臂,庇翼着韶璟。韶璟急忙往后退了一步。接着王尹吩咐车夫拿了半袋子米施舍给这些饥民。
她跟着他速速地离开了这座破宅子。接下来王尹又带着韶璟去了另一个穷苦大院。他这么做,无非是要她明白,贫苦之人并非只有大院里的阿婆和小孩。
韶璟与王尹一一拜访了那些贫民居所后,韶璟不再如先前一般只知盲目的同情:“我现在终于知道公子为何只赠半袋米。半袋米不至于令他们丧命,也不至于令他们太饱。这样他们就不会丧失生存的斗志。”
王尹点点头。“这就是‘穷则思变’的道理。只怕他们习惯了施舍,再无进取之心了。”
韶璟终于明白了王尹的用心。她带着崇拜之心望着眼前的大善人——王尹,王尹也望着她。
“河间王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王尹问道。
他误会了自己,韶璟解释道:“我并未在河间王府过夜。”
王尹点点头,难怪一大早她便出现在大院。王尹直白地问道:“你反悔了,没做他的女人?”
他问得过于直白,然而韶璟在他面前却不会感觉羞涩。她也直言道:“是的。”
王尹淡定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来。“我说过好女自姝。”
韶璟经他夸奖,反而红了脸。“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好。”
王尹坚定道:“王尹浅薄之人,却坚信璟小姐一定是个好女子。”
韶璟急忙道:“王公子才不是浅薄之人,公子是真善人,韶璟对王公子充满了崇敬。”
王尹听完韶璟的赞誉心中大喜,当即道:“璟小姐若是不嫌弃,我们兄妹相称如何?”
王尹是那么的真诚,可是就算他们同姓,门第确实悬殊的。世人皆知琅琊王氏可是高门贵胄。韶璟低头,小声道:“韶璟不过是寒门庶女?”
王尹安慰道:“璟妹很快便可做皇妃了,到时自然身份大显。”
韶璟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淡淡道:“我不愿为妾,也不愿为妃,只愿与心爱的人握紧一份平淡的幸福。”
王尹出神地看着韶璟,心中默默想到:“她果然不是一个俗女子。世间女子若是有她这般容貌,必定想尽办法追逐荣华,而她却能看淡一切。”
王尹对韶璟道:“折腾了半日,让我送你回家吧!”
韶璟没有拒绝他送自己回家。如今全国禁嫁,等待秀选。在这个节骨眼,大娘心中巴不得她做皇妃,自然不会让她攀上王尹这棵高枝的。
“多谢尹哥。”韶璟道。
她叫自己哥哥,王尹开心地一笑。对车夫道:“王校尉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