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钩,秋星如灯,月下嵩山古刹——少林寺肃穆庄严,气势森严。
此时,禅房的神台上赫然点着半盏青灯,青灯下一个老僧盘膝而坐。
老和尚法号归马,江湖人称“鬼马和尚”,乃是少林罗汉堂“神、马、浮、云”四大神僧之一,一身少林绝技臻至化境,却青肿着一只眼睛,满脸苦相。
老和尚的眼睛是被人打肿的,凶手正是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面容清隽的小和尚。
原本少林罗汉堂“归、铉、路”字辈“神马浮云,冰火九重,无敌火龙”三代高僧,在江湖上可谓威名远播;但是自从铉九大师收了一名入室弟子,取名路钻;归马神僧又在后山上捡到一名婴儿,收为关门弟子,法号铉天,少林寺便闹出一个大乌龙,“神马浮云,**********,无敌火龙钻”一时成为江湖笑柄。
这还不算完,自从小和尚铉天学了武功,少林寺后山上的小动物们就遭了殃,不是缺胳膊断腿,就是少毛秃翎;寺里上下也是鸡飞狗跳,没一刻安宁;连那几个浸淫了半辈子少林武学的罗汉堂老和尚也不是其敌手,整天避瘟神似的躲躲藏藏,实在避不开干脆集体闭关了。
老和尚神情凝重,小和尚战战兢兢,两人四目相对,枯坐了大半夜。
良久,剑眉耸立,眼若流星,鼻若削竹,俊美而不乏英气,年少而不乏轻狂,长得比唐僧还唐僧的小和尚铉天嘴角一动,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狡黠,“师父,您的眼睛没事吧?要不徒儿去山下的农户家里摸两个鸡蛋回来,煮熟了给您捂捂?保证明日一早就能消肿止痛。”
没等铉天说完,身材清瘦的归马老和尚双手合十,疾声呵道:“闭嘴!!你个劣徒,身为佛门弟子,怎可扬言偷盗,何况还要杀生!?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被归马老和尚一番呵斥,铉天眨巴眨巴眼,扮可怜状。
归马老和尚抽了抽乌青的眼角,心想现在这幅模样,明天根本出不了门。于是,轻叹一声,作出一副慈悲的模样,“算了,师父并非有意责怪你。这样吧,你去半山的溪涧摸几块鹅卵石,烤热了给为师捂捂。”
“是,师父,小石头这就去!”
说着,小和尚铉天快步出了禅房,兴高采烈的跑下山去。
不多时,铉天就用衣襟兜了几块烤得冒烟的鹅卵石回到老和尚禅房,“师父,石头烤来了。”
鬼马和尚赶紧把小和尚拉进屋子,扶着门偷鸡摸狗似的探出半个秃头,往四周很仔细的瞅了几眼,才啪的关上房门,小声的问:“被人瞧见没?”
“小石头办事师父放心,绝对没人看到!来的路上碰到几个别院的师侄,见到我跑得比野狗还快。”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归马老和尚一面假笑着应承,一面暗道:“废话,哪个不知你是咱寺第一魔头,武功比那几个老家伙还高,谁见了你还不像见鬼似的?哎,老衲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铉天用水打湿一块粗布,包好热石,挽起袖袍道:“师父,弄好了,让徒儿帮您揉揉吧?”
老和尚接过包好的石头,赶紧将铉天扑上来的身形挡住,夸张的爆了句英文:“STOP!为师自己来,你就那坐好,为师有话同你讲!”
“哦。”
铉天应了一声,拍干净衣襟,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到老和尚对面的蒲团上。
见铉天坐好,老和尚总算松了一口气,铉天号称“顽石小煞星”,碰谁,谁就倒霉!老和尚现在还只是青了一只眼睛,让他一揉,搞不好连另一只眼睛也变成熊猫眼。
老和尚用热石在青肿的眼眶上揉捂了一阵,开口问道:“铉天,你可记得你到罗汉堂多少年头了?”
小和尚想也不想,回道:“徒儿不是师父从后山的大石上捡来的吗,难道师父这么快就忘记了?哎,老年人记性就是不好……”
老和尚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废话,为师当然记得!为师是问你自己清不清楚来到少林寺多少年了。”
“啊哦。”小和尚恍然大悟似的张大嘴巴应了声,接着拌着手指头数道:“徒儿先是练了五年的罗汉拳;接着练了三年的少林七星拳;然后是两年多的伏虎拳;再又练了四年的少林棍法,三年的少林刀法;花了十二年的时间,将易筋经练到了第八重;洗髓经练到了第六重;金刚罩练到了第五重……恩……五年加三年再加两年,然后又加四年……大概二十六年……哦,不对,还得加十二年呢……”
小和尚这样滔滔不绝丢三落四的胡算一气,把老和尚气得假牙都吐了出来,“闭嘴!从为师将你抱来那天算起,已经是十五年又一百二十七日!!!”
小和尚一双大眼睛眨了几眨,叫道:“哇,师父原来您没老糊涂,记得还是那么清楚呀!如果那日是在辰时进的少林,现在都快子时了,应该多算一日,是十五年又一百二十八日。”
老和尚气得嘴角歪斜,浑身颤抖,坐回蒲团有气无力的道:“好啦,为师也不和你废话!今日叫你来,就是想告诉你,这十几年来为师一直打探你的身世,可始终没有消息。当年为师在后山发现你时,你尚在襁褓中,脖子仅仅挂着这枚戒指,除此而外,再无没有任何可表明你身世的事物。”
说到这,归马老和尚取出一条银链,银链一头挂着一枚铂金戒指,又从柜子中翻出当年包着小和尚的那床襁褓。
铉天从小就在少林寺罗汉堂中长大,打他记事那天起,老和尚就教他练功、识字,同吃同住。曾几何时,小和尚还以为归云师叔说的那段老和尚与侠女恩怨情仇的江湖逸事,说的就是自己跟师父;可当铉天亲眼看到自己父母留下的事物,一种莫名的悲伤和思念涌上心头。
铉天接过老和尚递过来的的戒指和襁褓,发现戒指的内圈刻着“MT”两个字母;小小的襁褓上留着几处发黑的血迹,顿时百感交集,心想:“不知襁褓上是爹娘谁留下的血迹,还是仇家留的?戒指上两个英文缩写又是何意?”想开口再问老和尚些什么,可一块硬帮帮的事物梗在他喉咙,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老和尚起身走到铉天面前,轻声道:“好孩子,为师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当年,将你抱回寺中,为师就在原地等了两天三夜,不见将留下你的人返回。后来,为师便下山四处打听,周围的村子也并无人家丢失孩子。”
“你不是总嚷嚷着要去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今日……嘶……”老和尚一边说,一边揉不小心按到脸上的痛处,疼得直抽冷气,“为师也被你强行试过武功,你总该相信天下已无人是你敌手了吧?”
小和尚铉天呵呵傻笑,摸着小光头谦虚道:“那是师父您放水,故意让着徒儿的。”
“呸!小畜生下手忒狠,若不是拳怕少壮,老衲拼了这身皮,也要把你揍成猪头!”老和尚心里嗔骂了一句,道:“如今你已长大成人,是该入世历练的时候了。”
听到可以下山,早就想下山的铉天鸡冻的抓住老和尚两膀,问:“入世历练,太好了……师父……徒儿什么能动身呀?”
“你……你……你先放手……哎呦……为师的手……断啦……”老和尚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芦柴棒似的两只手臂被铉天的“龙爪手”抓成了麻杆状,手上的石头滚了一地,终于扛不住,竭斯底里喊道:“今晚……今晚你就可以下山!!”
铉天想到天就快亮了,坐了一晚还没吃早饭呢。始终不甘心、不放手的抓着老和尚的胳膊,恋恋不舍,使劲的摇啊,摇啊:“师父……不用那么急吧?还两个多时辰天就亮了,徒儿还想在吃斋饭的时候,和归神师伯、归浮师叔、归云师叔;铉冰师兄、铉火师兄、铉九师兄、铉重师兄;还有路无师侄、路敌师侄、路火师侄、路龙师侄、路钻师侄道别呢。”
听到铉天婆婆妈妈念了一大串罗汉堂弟子的法号,老和尚抽进肺里的冷气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了:“滚!!还道个屁别,那帮老家伙巴不得你早点去祸害别人!!!”
老和尚这声“佛门狮子吼”果然威力非常,即便铉天这样高手中的高手,也难以抵挡扯下两节袖子,一屁股惯在地上。
老和尚甩搭着打晃的两只膀子,用脚扒拉出一个青布扎好的包袱,比街上的乞丐还要可怜,几乎就是声泪具下的跪在铉天面前,哀求道:“呜……呜……你就给为师一个面子,早点下山去吧。路上换洗的衣服,你爱吃的牛肉干,你门宗法号的僧牌,为师都给你准备好了。都在包袱里,小心保管,可别丢了。还有啊你乃佛门弟子,切记下山后要保持慈悲心肠,不可恃强凌弱,乱施绝学,辱没了少林威名。”
听到有肉干吃,铉天立即丢了断袖,抓过包袱,从里面翻出牛肉干,一边吃一边絮叨:“师父,您就别哭了!徒儿还没闯过木人巷,膀子上连青龙白虎都没有,现在出去混会很没面子的,不如等我过了木人巷再下山如何?”
老和尚暴怒了,狮子吼再次响起:“马上滚!不然,老子今天可就要大开杀戒了!”
“归马师兄又怒了……”
“是啊,是啊,不过归马师兄不是寺里的第一得道高僧么?怎么还妄动嗔念啊?”
“你闭关太久不知道,以前天天能听到狮子吼,现在可是一礼拜才一次了啊。我发现归马师兄的道行是越来越深了……”
“不错……不错……”
几个躲在老和尚禅房外,浑身带伤的老和尚暗笑道。
铉天被老和尚这声狮子直接震到屋外,坐在地上,铉天摸着秃头细细一想,觉得好像还少了些什么:“记得归云师叔说闯荡江湖得有把趁手的兵器,还得有盘缠,宝马坐骑什么的啊!”
于是又拍响老和尚的房门叫道:“师父,师父!连件兵器都没有,身无分文,您叫徒儿怎么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呀。”
“吱嘎”房门打开,老和尚踢出一根齐眉棍:“出家人四大皆空,你这身行头就是本钱,还要什么盘缠?!”
“我靠南无****欢喜佛!打狗棒都准备好了,看来是铁了心要让我背叛师门啊?”铉天在心里念叨了一句,却敢怒而不敢言,拾起齐眉棍跪在禅房外拜了三拜,高声道:“徒儿不会让师父失望,下山后一定光大少林门楣!”
说完,便起身收好戒指,用棍子挑起包袱,趁着夜色头也不回的下山去了。
小和尚铉天走后,刚才还躲在旮旯议论的几个老和尚纷纷跳了出来,虽然个个带伤,可功夫那叫了得,上房揭瓦,破窗踢门,穿墙而入,土遁而出,各施绝技,呼啦啦蹿进归马老和尚的禅房,异口同声的问:“师兄真把铉天赶下山了?”
死要面子的归马老和尚见几人冲进屋来,赶紧转过身,学起达摩祖师面壁影石,道:“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走了!”
顿时,禅房里小和尚铉天的几个老师叔伯、老师兄、老师侄鬼哭狼嚎,拜佛大哭:“阿弥陀佛,吾佛慈悲,小煞星终于走了!”
“呜……呜……师兄当初就不该把这小魔头抱上山,不过总算迷途知反,回头是岸了……”
哭了一阵,众人又一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终于可以出关了,快去买鞭炮庆祝……”
备受欺辱的归云老和尚道:“我这去后山打条野狗来,顺便告诉伙房早晨少做一份斋饭……”
众人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