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肩舆只带了些许亲随,我轻身回到皇宫。
方走近绥宁殿,俞正便笑迎出来,说是萧昶正在与北燕使臣会晤,请我往偏殿小憩。未几,窗外晃过几个人影,其中一人乌发青衫,背影清癯,竟似与教我习琴的先生有几分相似。问过身边的小公公,方知他们便是北燕之人。不禁又想起那日慕容妍所说,皇上有意命陈王去北燕和亲,迎娶北燕长公主之事。
“梓潼今日怎么不在栖云苑歇着?”萧昶低沉的嗓音淡淡地传来,却是将我一惊。我忙屈膝礼,低头迎上的却是萧昶修长清瓁的双手,还未一福便被萧昶轻轻扶起。
“皇上万福。臣妾是来向皇上请示寒食游赏之事。”见他点头,方命人呈上记录细则的册子。他略略看过,随手圈了一些,命侧立一旁的俞正记下。以百花为食的家宴、王公子弟喜爱的蹴鞠、焚烧谷神稷象征的祭祖,寒食结束后所需的榆柳新火……一桩桩一件件梳理下来,他的眉目之间似有几缕倦意,却依然处理的有条不紊。
“那便这样定下了。”他看完后微微沉吟,“梓童可还有别的事情?”
我稍稍一愣,刚刚离开的北燕使臣……关于北燕长公主与陈王的亲事,璟彦究竟是作何打算?难道真是一早便已筹划好的了么。
“皇上,臣妾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我恭声道。
“何事?”他语音淡淡。
“几日前,慕容府七小姐慕容妍私闯栖云苑。”此事虽小,怕是璟彦已然得知。
“此事,朕知道了。”他深看我一眼,却不多说。
我见他不置可否,只好接着说下去:“慕容小姐之所以急于求见,是因为……北燕和亲之事……”
“北燕和亲之事?”他点头,“她自荐前往么?”
我一噎,随即坦然道:“她听闻朝中似是推举陈王殿下前往和亲,故而……”
“听闻?”他竟然轻笑,“为了一个听闻,竟然胆敢私闯行宫,好一个慕容妍啊。”
好一个慕容研……这是夸还是贬呢?“臣妾已罚她杖责二十,贬入罪籍,充入掖庭三年。至于和亲……”我顿了一顿,不禁忐忑。
“边陲战事并非儿戏,和亲之事,尚未议定,况且,”他敛了目光,微微抿了唇角,“现下战势,北燕虽占先机,然以宇文卿与慕容卿之力,胜负还未可知。”
也便是说,一切还都言之过早。
我悬着的一颗心还未放下,郭显却是慌张疾步而来,顾不上萧昶不悦的目光,径直跪下垂首道:“禀皇上、皇后娘娘,茹嫔……茹嫔损娠了。”
我和萧昶赶到瞻淇宫时,茹嫔还未转醒。
守在外厅的侍御医百里渊见过礼后,躬身向坐在主位的萧昶禀明损娠因由。
“误触滑胎之物?!”萧昶眸光一闪,扫过瞻淇宫众人,婢女太监立时纷纷垂首跪地。
“可是用错了香,或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女子妊娠,最忌麝香、红花,我是以有此一问。
“回皇后娘娘话,茹嫔娘娘有孕后,宫里再不焚香,生怕有损龙裔,只用新鲜蔬果贡着。一应饮食都是按着太医院的吩咐,皆有留档。着实不知是何物动了娘娘的胎气。”说话的是瞻淇宫掌事女官渚墨,一上来就把责任撇了个清楚。
在整个瞻淇宫屏声静气的压抑氛围中,茹嫔的一名贴身婢女跪在一众宫女中,俯首向前一小步,怯声道:“皇上,是淑妃娘娘……她前几日着人送来了……”
我闻言眉头不觉一皱,这丫鬟好大的胆子,不仅没有规矩,更加直指淑妃么?!淑妃已然远居栖云苑,依然避不开这**的悠悠之口?!
只听萧昶沉声问道:“只有淑妃送了东西过来?”
“不……不是……各宫娘娘都……”她声音不觉更低。
“那你为何只说淑妃?”萧昶冷声道。
“奴……奴婢……皇上!薰……薰儿她死的好冤啊!”她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言毕便一味垂首叩头,额部生生渗出血来。
“薰儿?”萧昶挑眉,语含疑问。
“禀皇上,薰儿是纵火蒹葭宫的婢女,事后已然自绝。这个宛茗,是薰儿的同乡。”俞正在一旁恭声道,并着人将记录**诸妃送来瞻淇宫各类器物的印记册子呈了上来。
蒹葭宫走水之事此刻又被重提。我不觉合了合眼,纵火一案彼时并未查清始末,怎奈薰儿当场嚼舌自绝……宛茗认为淑妃因为蒹葭宫走水之事对她们主仆怀恨在心,继而对茹嫔施以毒手么?我摇了摇头。茹嫔能在那之后依然博得圣宠更孕育龙脉,**之中又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若蒹葭宫之事当真并非薰儿所为,那幕后之人又为何偏偏将此事推到茹嫔头上?再者,她小小一介婢女,如何胆敢借由主子的小产向皇上伸冤?!
萧昶轻哼一声,对宛茗所提之事,不置可否。宛茗却也不再多言,跪着退到了一旁。虽然点到为止,但她想讲的事情,这瞻淇宫里所有的人都已明白。
“梓童怎么看?”径自翻看罢手中的名录,又转手递来与我。
我将印记明细细看一遍,记录在册的和我先前所知并无出入。这瞻淇宫的另外两位嫔妃,黄昭仪和殷才人面上与茹嫔关系甚好,这次更是一并求了一座送子观音送来,日日为她祈福。玉如意、长命锁各类祈福之物亦纷纷从甘棠宫、陶阳宫和采葛宫送来。然而衣食相关却是无人不避嫌。瓜田李下,唯恐龙脉有所闪失……
“这些印记并无不妥,各宫的妹妹也都是明白人。”故而纵使有问题,也都不会出在明面上。若是当真有人做了什么手脚致使茹嫔小产,那么孩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怕是更想借由月前蒹葭宫走水一事敌对淑妃和茹嫔。“至于淑妃,她不仅远在栖云苑,更尚在病中,这次茹嫔有喜,她送来的东西也是臣妾帮着一并打点的,臣妾以为茹嫔此事,她断然无心亦无力。”
萧昶点了点头,我又道:“皇上以为,是否需要当场验检这些器物,以防万一?”
俞正会意,少顷,各宫嫔妃送来的观音如意长命锁、我从栖云苑与淑妃一并赏下的各类贡品等等,便纷纷呈在萧昶眼前。
百里渊上前一件一件的细细查看,并用药酒轻轻擦拭,以证是否留有其他药物附着。
一番下来,仍是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