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祁王。空寂的屋子里，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该做什么，该到哪里去？榻边矮案上整齐地摆放了一套素白簇新的衣裳。低头看向自己身上衣衫，已是破烂不堪。
按着之前在凌霄殿养伤的作息，祁王走了之后，会有侍女进来服侍我洗漱更衣。今日却全无动静。
心里某处被隐隐牵动——该是他怕我尴尬害羞，特地吩咐过了的。
不禁轻叹了一口气，拿起案上那套白色衣衫穿戴起来。将那衣衫抖落开来的时候，心底暗自吃了一惊。这衣衫不似自己在祁王宫这段时间一贯穿的那般繁琐，反倒像极了自己车祸那天的那身白裙，简单素雅。
有些失神地穿好那神白裙，木然地坐于案前，看着镜中自己的影像发呆。
镜中之人是谁？我看她竟很是陌生。脸上半点色彩也无，恹恹地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苦笑了一下，发现镜中人也嘴角微牵，露出一丝僵硬难看的笑容。
这便是我了吧，竟似半个将死之人。可是死又谈何容易？那人不是口口声声地不许我死么？来到祁王宫以后，也算死过几回了，可每次睁开眼看到的都是同一副面孔。
我怕即便我求死，还是死不了。醒来依旧会对上那双已经熟悉的狭长深邃的眼眸。真真是个梦靥，如何也摆不脱。
手指机械地沾了些胭脂，轻轻地抹在双颊。白纸般惨白的脸上多了几抹微红，有了颜色，生了活气。
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了生气，也微微地打起了一丝精神。果然女人是能够靠妆容改变自己的心情的。想着，又轻点了一些胭脂在唇上，整个人立马就精神起来了。
先去看看吴姜如何。打定主意，起身往殿内大厅走去。
厅内袅袅立着几个侍女，见我出来，恭敬施礼。
“娘娘，早膳已经备好了。请您用膳。”青衣侍女低眉垂目，一手指着几上膳食。
我瞥向那矮几上满满摆着的各种吃食，胃里没来由一阵翻江倒海。遂摆摆手：“不了。我先出去走走。”
那侍女面上为难，低声嗫嚅：“殿下吩咐过，要看着娘娘用过才行。”
无奈，只得囫囵喝了几口粥了事。
“奴婢谢过娘娘。”接过我手上的碗筷，青衣侍女面带感激。
我心里好笑，如今连我吃饭都要人求着，感恩戴德了。倒似三四岁正挑食的小孩子，父母央着求着吃点东西，不情愿的吃了，父母才心满意足。
如今我该吃也吃了，想着回漪芷阁问问织锦可知吴姜所处，便起步向殿外走去。
却见一瘦小身影噗通跪下，“殿下吩咐让小的们随侍。”我见那人眼熟，仔细想想，认出是之前那个叫李多子的小太监。
心底暗嘲祁王既然答应放我走，却还是要让人时刻看住我，真是让人难懂。
我无奈笑笑：“那就随我回漪芷阁一趟吧。”
一路上，李多子及一众侍女太监紧随身后，弄得我颇为不自在。心底却陡然升起一丝好奇。按说这李多子应该一直在凌霄殿伺候，何以前段日子我在凌霄殿常住养伤之时却一直没见到他，而今天怎的又突然冒出？
正想着，已经到了漪芷阁门口。一个熟悉的娇小身影正生生地伫在门口张望着。
“娘娘。”织锦的小脸上混杂着欣喜和担忧。
我本想亲昵地拉过织锦的手，却惊觉对着这极度相似的面孔，如不解开心头的疑惑，是无论如何也亲昵不起来的。
不知织锦对冰窖之事知晓多少。
屏退了众人，单留了织锦一人在室内。
“织锦，你可知道吴将军现在何处？”
织锦脸上一红，神态有些扭捏：“凌儿姐姐怎么问起织锦来了？”
我暗自一惊，怎么织锦好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只得换个问法：“如意呢？”
织锦听我提起如意，脸上表情瞬间黯淡下来：“如意她……”说到一半竟似不知如何开口，生生地吞了下去。
心里陡然升起不祥预感，却还是要听织锦细说原委。到底是怎样的名头，如意背了怎样的黑锅。“如意怎么了？”
不知为何，织锦脸上带了一丝疑惑，轻声嗫嚅：“如意她，她在冰室里已经，已经……。”
心里大大的吃惊，怎么如意会在冰室里？那日冰窖之中只有我和吴姜二人。难道是我昏睡过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有人为了堵人口实，编排了这样一种说法？
可惜了如意。事先虽已想到与我同去的人必定危险，却没料及会是如此结局。因着自己牵连了一条无辜的生命，心底不禁愧疚难过起来。
想来织锦见我神情落寞，只听她轻轻开口宽慰道：“凌儿姐姐，你也别太难过了。殿下念她忠心护主，赏了良田百顷给她家人，并特许她家人接她遗体出宫。”
忠心护主？到底是怎样一回事？我愈发地摸不到头脑。
织锦见我仍没反应，试探着继续道:“凌儿姐姐该替她高兴才是。身份如我们，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抬眼看向织锦，只见她眸中隐隐闪着一丝凄然。记得吴姜和我提过，这里的普通侍女到了二十五岁之时，是可以获得自由之身出宫的。怎么织锦竟会觉得如意一死换来良田百顷是最好的结局？难道出宫寻个好人家嫁了不更美满？
不期然地开口：“你真这么想？不想到了年纪出宫嫁人？”
织锦脸上又飞起红霞：“等我们出宫之时，岁数大了，好人家是不会要的。只能委屈些将就地找个男人……”
从没细想过这个问题。如今想来，二十岁的自己在这个时代已然算得上是老姑娘了。脸上一热，不知祁王知道我的年纪之后会作何感想。宫中十五六岁正值妙龄女子众多，他为何偏偏对我这大龄女子动情？
忽听得门外有人细声道：“凌嫔娘娘，里面可有需要？”
我才和织锦在室内独处不久，外面候着的人已然有了担心。我轻笑，用不到如此紧张兮兮，我又不会凭空飞了去。
想来织锦并不知吴姜去向，她所以为的真实未必就是事情的真相。又何苦拉她趟这浑水？
我笑看织锦：“我还是希望织锦到年龄出宫寻个好人家的。我知道有些人是不在意年岁的。”比如，吴姜。我却不能和织锦说明，只得轻轻握了握织锦纤细双手，“漪芷阁帮我好生打点着。这几****还是会在凌霄殿住着。”
已经拖累了一个如意，我怎忍心再将织锦害得和如意一样莫名冤死？
织锦眼中有着一个真相，我的脑中存着另一种记忆，事情究竟是怎样的？怕是看在各人眼中各不相同。而最重要最关键的，却是祁王眼中的事实。只有他才能决定生死去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