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大床内侧,墙角阳光照不到的黑暗之中仿佛有人叹息一声,筱飞燕这才肯定先前黑暗之中真有人说了自己要说的话,头皮麻了一下,她佯作平淡的说:“别装神弄鬼,出来吧!”
一只漂亮的红嘴巴灰鹦鹉从暗影里飞出来,停在姑婆肩上搔首弄姿。姑婆抚摸着鹦鹉,笑呵呵的说:“灰儿越来越聪明了,尤其是学你的声音连我都分不出真假来。”
“不是吧——”记忆中叶湄可没有关于这只灰鹦鹉的情况,这鸟儿简直能看到她心里去,诸天神佛啊,这就算是鸟,也是鸟妖啊!心虚的看着灰鹦鹉,筱飞燕考虑要怎么跟这只鸟儿搞好关系,以免它揭穿自己的秘密。
仿佛为证明自己够聪明,灰鹦鹉用酷肖叶湄的声音说:“出了个车祸,林怡帮我垫了些钱。我自己只剩三千块钱。”
这时候,筱飞燕算是听出来了,这鸟妖的声音比叶湄声音尖细一些,可饶是如此,这鸟妖也够恐怖的,尤其是能看透她的想法。她目瞪口呆的样子看在姑婆眼里,老人家呵呵笑道:“灰儿聪明不?我的话它只听了一遍,改了两个字就变成它说的话了。”
吁了口长气,筱飞燕心说:还好不是灰儿看穿了我的秘密。吐了吐舌头,她由衷叹道:“谁能想得到一只鹦鹉会这么聪明!”
“你拣它回来,怕是都忘了它呢。”怜爱的抚摸着灰儿的羽毛,姑婆笑叹:“它比我还盼着你回来。每次,你一回来,它就飞到你旁边一直到你走。”
可以肯定叶湄没有关于这鸟儿的印象,筱飞燕大着胆子问:“这种灵异的鸟儿,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上次回来,它喉咙上的伤还没好呢。你走了第二天,它才开始讲话,第一句话就是学你的话。”想到自己当时真以为是叶湄回来了,姑婆又呵呵的笑起来。
暗叹一声“天地之间无奇不有”,筱飞燕转移了话题:“您怎么知道我出车祸了?”
“电视新闻啊。”说着,姑婆抹了把泪,唏嘘道:“这要是你真出了事情,姑婆哪有脸去见你爸妈啊。”
“我命大着呢,您老放心好了。”偷偷拭去眼角的泪,筱飞燕挤出个笑脸来,以商量的口吻说:“姑婆,我想去筱家认筱家妈妈妈为义母,替筱飞燕尽孝。您的意见怎么样?”
“人家养大闺女不容易,现在指不定怎么伤心呢!你认义母替那闺女尽孝,姑婆赞成,可就怕人家不领情,骂你是轻,万一要打你可怎么办呢?”
“筱家的人不会那么蛮不讲理的。”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肯定,筱飞燕赶紧又说:“林怡帮我在第一时间垫付了赔偿,我想他们不至于为难我的,最多就是骂几句。”
姑婆还是很担心,但也没继续阻拦,只是强行把存折塞给筱飞燕。存折是叶湄二十岁那年开的户,用的也是叶湄的身份证,密码也是叶湄的生日,筱飞燕真是替叶湄感动。
想着家里人还不知道怎么伤心,筱飞燕归心似箭,直接打的去了车站,恰好赶上一趟回竹山的客车。在客车上熬了半宿,到了竹山县城。本来准备直接回家,出了车站,看到黑沉沉的夜色,她又缩了回来。
等到天亮,她用叶湄的手机拨通了哥哥筱刚的电话,听到他一边催小侄女走快点,一边八百个不耐烦的问:“谁呀?”
“哥——,呃,是筱飞燕的哥哥吗?”
“是,你是她同学吧?”筱刚的声音缓了一缓,又说:“她昨天已经下葬,她的事情,麻烦通知你们同学,帮忙瞒着我母亲,也不用特的为她过来。”
筱飞燕正担心有过脑溢血病史的母亲怎么能承受丧女之痛,这时放了心:“我到你们学校门口等你。”筱刚还在“喂”的时候,她挂断了电话,边抹泪边朝县三中跑去。
哥哥在县三中当物理老师,年纪轻轻的,已经是花白头发,足足让他老了十岁不止。嫂嫂总说他是粉笔灰吃多了的缘故,一天到晚念叨让他停薪留职做生意去。
这才隔了多久没见,筱飞燕就差点没认出哥哥来。他花白头发枯槁没有光泽,眼泡红肿,眉峰拧着深深的川字,一脸的疲惫。快步迎了上去,在自己哭出来之前,她放机关枪似的说:“我是叶湄,孤女,想要以筱飞燕的名义替她照顾妈妈。你可以对妈妈说,我是筱飞燕出车祸后整了容的。”
疑惑与倦怠的神情一扫而空,筱刚一脸冷漠的说:“你已经给了赔偿,我们家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了。”
知道哥哥没办法跟女人动拳头,筱飞燕流着泪说:“你光瞒着没用。马上就过年了,筱飞燕不回来,妈妈就会知道她出了的事情,她肯定受不了的。你就让我试试,至少要等她老人家过个安稳年吧。”
筱刚无法拒绝,沉默片刻后,说:“好吧,我带你回家。”
从一中到家,短短的二十分钟的路程,兄妹俩走了足足两个小时,筱刚事无巨细的讲述着家里的事情。筱飞燕听着哥哥对自己的描述,泪流不止。到了家所在的那幢老式火柴盒楼前的花坛边时,她擦着汹涌流出的泪,哽咽道:“其实我有一本筱飞燕的日记,因为没有名字,被当成我的东西。她自己觉得在哥哥心目中,就是个贪吃懒做又爱打小报告的坏妹妹。”
再也没法维持脸上的冷漠,筱刚吸了吸鼻子,嘶声说:“她乱讲的。”
“哥,你是我一辈子的哥哥。”冲动给个筱刚一个狗熊似的拥抱,在他愕然之际,筱飞燕放开他,飞快的往楼道里跑。
怔了片刻,筱刚也朝楼道跑去。跑到三楼楼梯口,就听到先一步进屋的筱飞燕故作轻快的喊“老妈,你在哪儿,心肝宝贝回来了,怎么不来迎接啊。”是的,这就是妹妹惯常跟妈妈说话的腔调,这个叶湄学得还真是像呢,他不由自主的舒了口长气。
妈妈穿着花边围裙,从厨房里出来,一进客厅就愣住了。
也不知道怎么就把泪水逼了回去,筱飞燕扮了个鬼脸,轻松的说:“出了个车祸,顺便整了个容,自己不用掏钱的。老妈,你女儿聪明吧。”
筱妈妈上前来一把揪住女儿的耳朵,恨声骂道:“死丫头,不声不响的把脸给换了,想要吓死你老妈啊!”
“老妈不能揪,不能揪啊,这耳朵也是新换的,还没长牢实呢,揪掉了得自己花整容费了。”挥舞着手臂哇哇怪叫着,等老妈松了手,筱飞燕又嘻皮笑脸的说:“老妈,得淡定。我哥知道我整容,表现可好了。”
一向就拿女儿没辙,筱妈妈朝儿子瞪了一眼,恼道:“你这当哥也不管管她,再这么皮下去,天都能让她捅个漏子下来。”
温情的笑而不语,筱刚压在心里的千斤巨石不翼而飞。
“真是吃闲饭操淡心,天捅了个漏子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就是多下几天雨嘛。”筱飞燕抱着老妈,一如既往的说些疯言疯语,逗得妈妈撑不住笑了,她才放开妈妈,朝哥哥吐了吐舌头:“雨过天晴了。挡箭牌,这儿没你的事了,该干嘛还干嘛去吧。”
“晚上我们过来吃饭。”筱刚说了一句,转身走了。
筱飞燕知道哥嫂不跟妈妈一起住,一般都是周末跟节假日才过来。皱了皱鼻子,她附在妈妈耳边说:“老妈,你得感谢心肝宝贝今天回来,不然想见你心尖子孙女儿,就得等周末。”
在女儿嘴上拧了一把,筱妈妈笑道:“多大的人了,还吃你侄女儿的醋。”
“谁让她抢了老妈对我的一半关心。”搂着老妈的肩头,筱飞燕心酸的发觉老妈脸上皱纹又添了不少,好险没有落下泪来。
“坐了夜车,还不赶紧洗了睡一觉去。”笑着拍开女儿的胳膊,筱妈妈又回厨房做饭。等筱飞燕洗完澡出来,她已经做好了两菜一汤。女儿吃的时候,她又像以前一样拿了块干毛巾给女儿擦湿淋淋的头发,边擦边唠叨。
曾觉得烦人的老妈那些没有太多实际意义的唠叨话语,听在筱飞燕耳中就是天底下最动听的话,至于情人间的甜言蜜语,她得吐口唾沫先,然后再说:那根本连屁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