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昭德宫之前,璃楉在手背上狠狠掐了几把,直到痛的泪水涌出眶才罢休。
暖阁内,朱见深坐在凤床旁,握着万贞儿的手,悔恨和悲切交织在颦蹙的眉梢,遍布在绷紧的面庞。
万贞儿躺在床上,头撇向另一边,泪水止不住的从眼角淌落,白皙的雪颈处横着一道刺目的血色淤痕。
璃楉抽泣道:“娘娘千万莫做傻事,王昭妃已供认不讳,娘娘再也不必含冤受曲了。”
万贵妃兀自阖着眼,有气无力的说:“逃过一劫,又焉知能逃过另一劫,在她们眼中,我就是眼中钉,肉中刺,除之方能后快。”她喟然一叹,“我太累了,不如顺了她们的意,早早归去,省的再留于宫中忍曲受辱。”
“休要胡说,我们不是说好同去同归,你怎能忍心弃我!”朱见深伸手为她拭泪,拭去一滴却又淌下另一滴。
万贞儿睁开眼,扭头飘了朱见深一眼,“陛下也说过此生绝不相疑,如今看来不过是句戏言,是妾太过当真!再坚实的柱子终是经不住风吹雨打,终是会折断!”
璃楉顺势揽过话,“以往宫里总有些恶言诟语,娘娘都是默然忍受,打碎牙只往肚里咽。娘娘总说,十几年同甘共苦的夫妻情分,焉能抵不得过疯人疯言?可如今......”适时的刹住话头,抹了两滴泪,“这些日子,娘娘每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夜不成寐,身子消瘦了好些,奴婢看着都心疼。”
“贞儿!”朱见深将白皙的玉手搁在面庞,“从今往后,朕不会再对你有半分猜疑,也绝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语中满含深浓的祈谅之意,说罢,又郑重的、诚恳的补充了一句,“君无戏言!”
万贞儿阖上眼,扭过头,淡淡说了句,“妾累了,陛下请回吧。”
朱见深温言款语的哄劝着,嘴皮子硬是磨了好几层,万贞儿却兀自闭着眼,不予理会。
整整一晚,万贞儿眼皮也未抬一下,朱见深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该如何是好。
清晨第一缕晨曦从窗纱照射进来,扫尽盘旋在昭德宫的阴霾,空气中携带着后花园芳菲的香味,清甜而美好。
朱见深顶着两个黑眼圈,起身去上朝了。
万贞儿撩开红帐,走下床来。她屏退侍从,步到妆台前,拿起白绵巾欲擦去颈上朱砂,璃楉连忙止道:“一般的血瘀要待三四日方才消除,娘娘还是让它留上几日为妥。”
万贞儿轻然一叹,“白绫勒着脖子的滋味真是不好受,本宫差点闭气晕过去。”
璃楉一面梳着她乌黑的秀发一面道:“娘娘该不会打算一直冷落着陛下吧?”
万贞儿青黛浅颦,苦笑浮上面庞,一声长叹宣泄出浓浓辛酸,“如果这次不能彻底占据上风,今后的日子怕更难过了。”她静静凝视着镜中的容颜,半晌,微微展眉道:“此次亏得你机灵,发现破绽,不然这口黑锅还不知背到何时!想要何赏赐,本宫都应允,你只管提。”
璃楉俯身一礼,“奴婢什么都不要,为娘娘解忧本是奴婢应该做的,娘娘的笑容就是对奴婢最大的赏赐!”
万贵妃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有你在身边,本宫真是省去不少心。”
“谢娘娘夸奖!”璃楉又福了福,随后压低声音道:“娘娘准备如何处置昭妃,要不要奴婢去探望她?”对于王昭妃,璃楉是憎恨不已,她为“一己私欲”毒害了善良的淑妃,也毁灭了自己当初的梦想。璃楉巴不得她早些得到应有的惩罚。
万贵妃端了端鬓旁的翠钿,沉声道:“宫中那些人笃定昭妃的孩子是保不住了,本宫偏要彰显自己的仁慈,将它的命延续到出生那一日。”
“娘娘英明!”
璃楉往金丝荻髻上插入最后一支珠簪,镜中人又恢复了以往的雍容华贵和骄横跋扈。
成化十一年七月,淑妃纪氏安葬于西山,而王昭妃被囚禁冷宫,直至龙种出世。宫闱之事向来讳莫如深,皇帝下旨,此案不记载入档,而淑妃之死只以“暴毙”二字作为了结。皇宫暂又恢复了难得的宁静。
夜已深浓,叮咚的雨点轻弹着窗棂,像是九天玄女拨动了瑶琴,演奏着自然、纯朴的天籁之音。
璃楉伏在绣架前,细细的绣着一条绢帕。
多亏朱见沛的帮助,毒害淑妃的凶手才得以伏法,璃楉觉着应该感谢一番才是。朱见沛为自己包扎伤口的丝绢染上血迹,无法浣净,于是她打算重绣一条,即作为归还,也作为答谢。
绢帕上,萧萧枫林,红叶纷飞,一鹤昂首翘尾,展翅飞旋。便是以枫的傲寒凌霜,烘衬鹤的坚贞高尚。璃楉满意一笑,一时灵光乍现,又寄意一诗添于上。
第二日下午,璃楉去到了承华宫。
大殿内无人接应,闻得后院有几滴娇脆的笑声传来,璃楉禁不住好奇,从穿堂走了进去。
院中芳芷簇拥,几抹妖娆的身影穿梭在花梢间,飞扬的红袖惹得花雨纷洒。
“大王,快来啊!”
“大王,奴在这儿呢!”
一男子双眼蒙着红丝巾,正顺声音追捕着。他一袭云纹绛纱袍,头戴紫玉束发冠,一看便知是个藩王。再过几日便是太后千秋节,藩王们都陆续进宫来朝贺,想必也顺便来看望徽王。
璃楉觉着今日来的不是时候,转身便要离开,突然,一对臂腕从身后圈住了她。
“抓住你了,看寡人怎么罚你!”
“大王弄错了,快放开奴婢!”
璃楉挣扎着想要摆脱对方的束缚,谁知那臂腕却是越缠越紧,五指更是不老实的向上摸索。璃楉一时心急,顾不得许多,抬起脚狠狠的踩去。
那藩王“哎哟”一声松开了手。璃楉欲趁机逃开,皓腕却又被对方攥住了。
那藩王摘下蒙眼的红纱巾,瞧见璃楉,愣了下,问道:“寡人怎未见过你?”两颗乌溜溜的黑眼珠转了转,未待璃楉答话,又嘻嘻笑道:“寡人知道了,你刚才一定藏在哪个角落里,所以寡人未看到!”
“大王弄错了,奴婢不是承华宫的!”璃楉用力甩着手腕,可对方就是不松手。
“那就是九皇弟从别处寻来的!”那藩王贪婪的眼在璃楉周身绕了一圈,最后停驻在微微耸起的胸脯上,“嫩是嫩了点,不过小模样还挺标致,而且一身辣味,寡人喜欢。”说着,手臂一缩,将弱小的身姿再次揽入怀中,“小美人,让寡人亲一个!”他嘟起嘴,朝羞红的粉颊贴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