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的时候,李志轩挎着药箱终于赶到了三衢县城,在城里一家豆腐小摊上吃了一碗豆腐脑之后,李志轩便马不停蹄地向县学跑去,尽管是寒冬时节,但头上还是冒着少许汗珠。
来到杨教谕家门前,见房门紧锁,李志轩用手轻敲几下。略等片刻,房门咯吱一开,从里面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丫鬟。
李志轩认出这人是杨家的丫鬟小莲,便道:“是小莲姑娘啊,杨教谕在家吗?我今天是来给夫人复诊的。”
“李郎中,快快请进,老爷刚刚才出门,好象是到衙门有公事。他临走的时候交待过了,说是你来一定要我把你留住,等他回来。”
李志轩诧异道:“哦,竟然这样,服了药后,夫人的病有好转吗?”
小莲展颜道:“夫人服了你开的药后,精神一下子就好多了,昨天晚上烧就退了,也不吐血了,连咳嗽都少了。早上还喝了一碗稀粥呢,刚刚才睡下。”
李志轩用长袖擦拭着额头的汗,笑道:“那你带我去看看夫人吧,我给她复诊,看看她病情怎么样了。”
小莲迟疑了一下,道:“李郎中,要不你先做下喝口茶,我看你走得满头大汗的。”
李志轩淡淡笑道:“不用了,夫人的病要紧。”
来到内室,李志轩又给杨夫人诊脉望舌一番,发现杨夫人的脉相平稳了许多,暂时是渡过了危险期,但这并不意味杨夫人的病就此康复了,还得悉心照料才是。
李志轩朝小莲招手轻声道:“我开的那几服药还得坚持服用,夫人的病虽然是有些好转,但也不能大意。等会儿我再开几剂滋补的药,夫人大病后身体很虚,需要静养,我们出去吧。”
二人同时放轻脚步,出了房门。
来到正厅,李志轩写好几剂滋补方子后,递给小莲,便道:“就照这上面的方子,各抓三剂,分早,中,晚给夫人服下。”
小莲接过方子,惊奇道:“李郎中,没想到你不仅医术精湛,字也写得这么好。”
李志轩站了起来,挎上药箱道:“不过是让人看得懂罢了,谈不上什么好的。我还有点急事,如果没有其他吩咐,我就先告辞了。”
小莲可怜兮兮地道:“李郎中你不能走,老爷特别交待过的,说无论如何都要留住你,如果让你走了,老爷回来会责骂我的。”
李志轩停下步子,回头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再等会儿。”
“谢谢你,那你先在这里稍坐,老爷很快就会回来的,我去抓药了。”小莲说完,转身急急地出门去了。
屋里静静地只剩下李志轩一人,李志轩在厅房转了几圈,找来茶壶,自湛自饮了几杯。正觉得无聊之际,忽然闻到一股扑鼻的暗香,抬眼望去,只见庭院中几株梅花在清风的吹拂下,摇枝摆柳,释放清香。
李志轩放下茶杯,走到庭院中间,默默地看着这梅花,虽然知道自己不是个惜花之人,但是看到这梅花也难免产生了感悟。想起以前看过的清·汪士慎的一句诗“小院栽梅一两行,画空疏影满衣裳。冰华化雪月添白,一日东风一日香。”想来放在这里真是应景啊。
李志轩深深地吸了一口淡淡的梅花香味,他用手摸了摸鼻梁,奇怪道:“怎么会有一股药香味夹杂在其中。”他抬起眼环顾四周,见不远的偏房中飘着缕缕清烟,心里十分好奇,是谁在煎药?
走近这偏房,才知道这其实是个厨房,李志轩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他的目光扫过四周,落在一个少女身上,那少女穿着月白衫细罗裙,尽管脸上沾了下许烟灰,但是也掩盖不住那俏美的五官,远远看去好似初绽的嫩黄花蕊,青涩中透出娇美的芬芳。正埋着头往那搪瓷锅下面加柴。
李志轩清咳一声道:“我可以进来吗?”
那少女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李志轩,抿着嘴儿一笑,说道:“是你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李志轩犹豫了一下,笑着道:“刚刚我在院子闻到一股药香味,很好奇就过来瞧瞧,没想到是你在这里煎药。”
那少女连忙站了起来,用手擦试了一下脸上的烟灰,急切得问道:“你刚刚看过我娘的病了吧,不知道我娘的病情怎么样了?”
李志轩道:“夫人的病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不过还需要调养,而且还不能够断药。我刚刚开了两个滋补的方子,已经给小莲了,她现在已经抓药去了,如果没有其他意外的话,夫人再有个半个月就可以康复了。”
那少女脸上露出了一丝喜悦之色,向李志轩施礼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若不是公子,我娘恐怕已经。。。。。。”
李志轩打了个呵欠道:“不用谢,所畏医者父母心,我做为一个医者救治一个病者,此乃天经地义之事。对了,你以后别公子公子的称呼我了,我叫李志轩,只是一个走乡过街的铃医而已,可不是什么公子。”
那少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徐徐道:“无论怎么说,都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我娘的病也不会好。”
李志轩沉声道:“夫人是吉人自有天相,我不过只是尽点绵薄之力而已,小姐不用致谢。”
那少女嫣然道:“你这人真是客气,既然你不让我称呼你公子,那你也别叫我小姐了,我叫杨涵萱,你叫我涵萱就可以了。”
李志轩目光一闪,说道:“杨姑娘,我看你一脸倦容昨夜肯定熬夜了,不如你把这里交给我,我来帮你煎药,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杨涵萱浅笑道:“谢谢你的好心,不过你一进门就打了几个哈欠,我看你也是一夜没睡好。而且这药一直是我在煎,如果让你来,这火候可就不好把握了。”
李志轩呵呵笑道:“我倒是忘了这一环,反正闲着无事,不如就让我帮你加柴烧火吧。”
见杨涵萱并没反对,李志轩便把身子靠近,帮忙往搪瓷锅里加柴。
杨涵萱用明媚的眼波在他脸上流转了两圈儿,忽地问道:“李公子你一夜没睡好,难道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李志轩邹眉道:“告诉你也无妨,我母亲硬逼着我娶那个什么秦家小姐,我对那个秦家小姐一无所知,你说让我娶一个连面都没过的人,我能接受吗?”
杨涵萱道:“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自古以来婚嫁之事都是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我所能抗拒。”
李志轩摇头笑道:“汉有卓文君与司马相如,唐有梁山伯与祝英台,宋有白娘子与许仙,他们若依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怎能成为一段佳话流传至今吗?”
杨涵萱一对秀气的眉毛微微拧起,略一思索道:“嗯,有些道理,不过你还没见过那秦家小姐,又怎能断定她就不好呢?说不一定她还是‘才女’,‘美女’呢。”
李志轩苦笑道:“才女,是属于才子的;美女,是属于公子的。一个有才,一个有财,那是相得益彰啊。我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一个身份低贱的铃医而已,我想娶个娘子回去,是要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过日子的,而不是当个祖宗似的供着。”
“身世是爹娘给的,何必自怜自伤。李公子正值青春年华,应该积极向上,争取早上出人头地,干一番事业才是,而不是抱怨自己的身份。”
李志轩道:“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并没有因为我是铃医而感到自己就低贱,不过在大多数人眼里我始终是一个低贱的铃医。”
杨涵萱贝齿咬着红唇,双眸微微扬起,道:“李公子若想干一番事业,又何必记较别人怎么看呢?铃医并不是低贱的,就好像我娘的病,找了多个名医来看都无好转,最终还不是你这个铃医治好的,那你说是铃医好还是名医好呢?我说啊只要能治好病的就是好医生。”
李志轩怔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道:“姑娘一席话,真是令我茅塞顿开,我的心结已经打开了,从今以后我要做个高贵的铃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