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了午膳、歇罢了午觉，描罢了大字，绣罢了一方狂风知劲草图样的帕子，研究完了当朝律法中的一些可能有切身利益的条款，又喝了一大盏茶，准备收拾收拾吃晚饭了，任劳任怨老黄牛般的吴嬷嬷才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到了寿熙堂。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带来的绝不是什么好消息，为了不影响老太太晚饭的食欲，她便拦了吴嬷嬷要进佛堂的脚步，低声道：
“嬷嬷，不管有什么事，你都先放在肚子里，好歹等到老太太把晚饭吃完，您看成吗？”
“姑娘说的是，老奴太急切了些。”
“嬷嬷也累了这一天了，先去洗洗歇会儿，吃了晚饭再陪祖母说话吧。”
吴嬷嬷领命退下了。钟灵看了看时辰，估计老太太念经快结束了，便来到佛堂门口静静地站着等候。站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到室内的木鱼声停了。钟灵推门走了进去，老太太看到她一脸的笑说道：
“我这些儿孙里就你是个有心的，只要在我这里就会掐着点儿进来侍候我，可见的我是没白疼你，我的事儿你都放在心上。”
钟灵上前搀扶起老太太道：
“您也没白疼哥哥们，他们是男孩儿自然没孙女儿心细，但是他们孝敬您的心跟我都是一样的。”
“好，好，这样我这个老太婆就是个有福的了。”
“您当然是有福的，现在有我与哥哥们孝顺您，等哥哥们成了亲您就有重孙孝顺您，您可不是个有福的？所以啊，您现在最最要紧的就是保重身子，您要是长命百岁了，不仅仅是您自己的福气，连带着我也跟着沾了福气。”
老太太呵呵笑着道：
“我可不想做那老妖怪，没得惹人嫌。我只要活到我的灵灵顺顺当当地找个好人家嫁了，过上好日子，也算是完成了你母亲的托付，我就没什么牵挂，就能安心闭眼了。”
“看吧看吧，您老人家就是想躲清闲，哥哥们还得靠着您帮着看家业，帮着带孩子呢，您又想偷懒了。我看着您呢，定不能依着您。”
祖孙二人喁喁私语互相搀扶着回到了正厅，传了晚膳，食不言寝不语地吃了饭。丫鬟们上了茶，老太太轻轻啜了一口茶水，放在了一旁道：
“吴嬷嬷早回来了吧，说说她都带了什么好消息过来？”
“孙儿也不知道，只是看着她回来时脸色不太好，想着也不急着这么一会子，便让她先去洗漱歇歇，有事等祖母用过了饭再回也不迟。孙儿没经祖母允许便擅自做主，还望老太太原谅则个。”
钟灵站起身来回答道。
“没什么需要原谅的，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怕她回的事儿把我这老婆子堵得吃不下饭，你啊太过小心了，自从我知道姑太太拿八百两银子给轩哥儿买只鸟时，我就知道这家被她败得不轻，出现什么情况我都不会意外的，你放心吧。春桃去叫了吴嬷嬷来。”
钟灵默默坐了回去，有些担忧地望向门口。一会儿便见春桃打起帘子回道：
“吴嬷嬷来了。”
吴嬷嬷早就换了身淡青色的府绸夏衫，重新梳洗过了的脸上没了那丝倦色却更添了一分阴郁，进门给老太太见了礼，便坐在老太太炕前的脚踏上，细细交代了库房盘点的过程和结果。
钟家并不是传承百年的名门大族。祖上只是一介布衣守着那几亩薄田苦巴巴地过日子，钟灵的曾曾祖母是个能干的女人，硬是靠着那几亩薄田，精打细算才算供养出她曾祖父这么个秀才。虽然说只是个秀才，也算是有了功名跟平民一比就算特权阶级了，钟家的日子便渐渐好过了起来。而这位在钟家史上起了划时代意义的钟老太太临终时更是让大家跌破眼镜，她坚决不入钟家祖坟。并遗言道：她虽然是过了世，可是监督儿孙上进却是一日也不敢懈怠，她让她儿子在她相中的山坡圈了块地下葬。她说那里可以直接看到村口，如果她的儿孙日后能够金榜题名衣锦还乡时，她可以第一个看到。
也许是她的遗言刺激了钟家的子孙，也许是她身后的穴位真的是一块风水宝地。钟灵的祖父光荣地获得了进士出身的称号，虽然走南闯北地外放为官，一辈子也没混个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可是他生了个好儿子，不仅高中榜眼，如今更是被皇帝钦点成了据说是最不受待见的三皇子的老师，官从二品。
皇子再不受待见那也是龙子龙孙，不是随便阿猫阿狗都能给其当老师的，所以钟家到了钟老爷这一辈子算是空前鼎盛。作为新贵里排行靠后的钟家，家底虽不算厚，但在靠科举发家的新贵里头却算是大款。可是跟那些真正世家大族相比就是云泥之别了。所以吴嬷嬷只忙了大半天就跟姑太太把库房给交割清楚了。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老太太在姑太太意想不到时用了雷霆手段收了她的掌家权，之后一点时间都不给就让吴嬷嬷跟着她去把一个家庭的经济核心库房给交割了。
用膝盖想也知道完全没时间做小动作的库房会是个什么样子。听了吴嬷嬷的叙述，果然跟钟灵想的一样。部分贵重的金银器皿早就不知去向。部分瓷器玉器也都报了损毁。那些大件的木器家具虽然还在，却明显没受到妥善照顾，被耗子啃了的，被晒掉了漆的不一而足。听得老太太手脚发颤。
钟灵一看这是气急之兆，便忙说道：
“还是老太太英明，没给姑太太一点时间做手脚，否则那库里正品还能不能有的剩不说，赝品肯定会摆满一屋子。那时候估计不只是吴嬷嬷还得请个珍宝斋的师傅帮着鉴别，光这库房交割就得几日。现在想来，人家说家有一老好比一宝再是不错的。”
这一番话说出来原本气急的老太太冷静了下来，是啊现在这样已经算是最好的了，好歹还剩下点东西，要是像灵灵说的那样钟家可就真的算是被掏空了。
钟灵想着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看来确实是真理，这不老太太不仅冷静了下来，居然还露出了笑模样，可见得被拍得挺舒服。唉，只是不知道姑太太当家的这几年，对钟府造成了多大的经济损失，够不够拉出去枪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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