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一怔,怀疑地望望窗外的天空,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个从不到她院子里来的表姐,今天怎么登门了?边想边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迎了出去。远远的只见一群丫鬟仆妇簇拥着一个粉袄绿裙的女孩儿浩浩荡荡的进了院门,及近细看,但见那女孩儿肌肤细白,鼻梁高挺,两靥桃花,朱唇一点,只可惜了那双丹凤眼东飞西瞟,给人以轻浮之感。这让每次见到陈香怡的钟灵,都不禁在心底涌起一阵遗憾,一个好好的美人儿,败在了一双眼睛上。
放下心底的遗憾,钟灵上前几步迎了上来笑道:
“今天这是什么风,居然把表姐给吹来了,快请屋里坐。绿萍把上次姑太太给的香片沏一壶来,再端点老太太给的点心,表姐是稀客,可别慢待了。”
“瞧,表妹总是把表姐当客人,我可是从来都把表妹当自己亲妹妹的,只有妹妹老是把姐姐当外人。”
陈香怡抢上一步扶住钟灵的手似嗔似怨地道。钟灵笑而不语,携着她的手往屋内让,心道:
说得比唱得都好听,当我是亲妹妹,来到这家里五六年了,别说平常不走动,我卧病在床也没说来探病,今儿却忽然来了,天知道要干什么?
二人进了屋子,分宾主而坐,丫鬟们鱼贯地上茶上点心,陈香怡笑道:
“早就想到妹妹的院子里看看,偏妹妹身子不好,你姑母怕我不知道轻重打扰了你休息,一直禁着不让来,倒让我们嫡嫡亲的姐妹生疏了。”
“这是哪里话?明明是姑母和表姐爱惜我,我心里清楚着呢,怎么会和表姐生疏?表姐快喝茶,这是姑母昨个才送来的,表姐尝尝。”
笑看着陈香怡皱眉揭开杯盖,抿了一口囫囵着咽了下去,殷勤问道:
“怎么样?”
“你姑母待妹妹比待我这个亲闺女还上心,送给妹妹的东西都是极好的。这香片乃是用桂花熏制,工序复杂,都是大茶园自己制了自己喝的,平常人家有钱也买不到。”
“老太太总说表姐自南边来,家里有大茶园子,自小就极善品茶。表姐既然这样说,这茶定是好的。想姑母送这香片,香味极浓,怕是轻易难得,可惜我不善品茶,白糟蹋了,既然表姐觉得好,就转送表姐吧。”
说着便唤绿萍把姑太太送的茶打包好,给表姑娘送去。陈香怡来还不及阻止,那绿萍便一溜烟地去了。眼见既成事实,不禁心下暗恼,这死丫头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自古善品茶者,谁不知道用花熏制的茶叶,都是低劣的茶叶。那真正的好茶,谁舍得用花香遮盖原来的茶香。而真正品茶之人,谁喝花茶啊,都像她一样喝雨前,喝毛尖,这样的花茶给她漱口都怕混了嘴里的味无法再品尝好茶。心里恼归恼,脸上可不能露出来,便客气道:
“妹妹把茶转送给我,姐姐是得了一个大便宜,却怕辜负了我娘相赠之意。”
“表姐这话就说得不对了。自古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这什么事都得讲究个知音,表姐是这香片的知音,如果不把这茶给表姐,怕是这茶也会怪我。而且就算姑母知道,也会为我们姐妹情深而高兴的,表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这个理,是这个理。是姐姐有些迂腐了,望妹妹不要见怪。”陈香怡有些咬牙切齿,又想到自家娘亲的话,便努力放柔了声音接着说道:
“说到姐妹情深,你我都是只有亲兄弟,没有亲姐妹。我倒是有几个堂姐妹,什么情形你也知道,我那些叔叔但凡好些,你姑母也不能带着我们兄妹投奔娘家。来到舅舅家这几年,我天天盼着能跟妹妹像亲姐妹一样相处,只可惜妹妹身子一直不好,我也不敢打扰。如今妹妹身上大好了,姐姐真心希望能跟妹妹一处学功课,一起做针线,姐姐虽不是个伶俐的,但一处伴着,也可解些烦闷,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这是什么意思?在我身边弄个黄蕊还不够,想让女儿来亲自监视?这么防着我,到底是为什么呢?先不管了,怎么也不能跟她太近,这个女孩虽然年龄不大,却颇有心机,钟灵想到这笑着说:
“表姐这么说可折杀我了,能跟表姐为伴,灵灵求之不得。只恐灵灵年幼不懂事,冲撞了表姐,那就得不偿失了。”
“妹妹说的哪里话?别说妹妹自小知书达理,断不会做那冲撞人的事,就算妹妹顽皮做了什么,姐姐难道还能跟你计较不成?我想着,这世上也就我们两个是最亲近的姐妹了,我们又一处长大,理当就像嫡亲姐妹一样相处才是。莫不是妹妹觉得我没爹爹,不是个全和人,不屑跟我做姐妹?”
说着便一脸哀怨地看着钟灵。钟灵大汗,这陈香怡以前对自己不闻不问,即使在老太太那里见了面,也是眼睛望天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顶多为了哄老太太高兴,见了面管自己叫声表妹。其余的时间都围着自己的三个哥哥转了。这会儿不知哪根筋不对了,竟然逼着自己要当嫡嫡亲的姐妹,这到底是为的是哪般?她转着眼珠笑道:
“表姐向来只爱跟我的哥哥们玩,见到我却不大理会,今儿怎么忽然想起我来?好叫人纳闷。”
听了这话陈香怡脸上飞红,心里暗骂:死丫头,当我愿意找你?要不是我娘不知道吃了啥药,非逼着我跟你做好姐妹,就是你下十道帖子请我,我也不来。看在她许我的那些好处的份上,来跟你周旋周旋,你不赶快应承下来,还问东问西,专挑人痛处踩,看来没娘的孩子就是没教养。心里不屑,脸上却扮出一副凛然的模样正色道:
“妹妹,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虽说我与表哥们打小一处长大,比别家表兄妹亲近些。可是如今我们都大了,这该避的嫌还是要避的,妹妹刚刚这话也就是我,换个人也会跟你翻脸的。”
钟灵睁着大眼睛无辜地瞅着陈香怡道:
“表姐,这我可不明白了,哥哥们在家的时候,你总是想方设法地找他们玩嘛,怎么却说不得呢?”
这话说得狠,噎得陈香怡差点背过气去。一贯骄纵的她待不下去了,恨恨地站了起来道:
“我一心想跟妹妹做对好姐妹,妹妹非但不领情,还用话羞辱于我,我不跟你多说,只找老太太评理去!”
言罢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