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乔伊的心情忽然一下子沉重起来。
他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他也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但他的心并没有随着灾难的到来而死亡，如果可能，他希望老人没有被病毒感染，他也希望女孩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他甚至希望可以回到五年前的世界，但他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知道，要照顾一个女孩并不容易！”布鲁斯有些急切的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阳光被云层遮挡在外，天空一片灰白，云层压得很低，仿佛触手可及，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乔伊依然一动不动的靠在枯树上，沉默的坐着，凝望着灰色的天空，眉头紧皱，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沉默了很久，乔伊忽然重重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憋着，许久后才缓缓吐出。
“我可以答应你，但你知道，除此之外我无法对你作出任何其它的承诺。”
老人脸上露出了笑容：“你不需要作出什么承诺，这就已经足够。”
乔伊没再说什么，默然的坐着，良久之后才问道：“那你呢？”
“我？”布鲁斯看上去似乎轻松了许多，略显出神的看着少年的眼睛，直到现在，布鲁斯才发觉眼前的少年眼神清澈得不带半点杂质，平静的眼神中没有贪婪，没有怨恨......更没有绝望，灾难并没有造成人类的灭绝，很多人在灾难中活了下来，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还有勇气面对这个面目全非的世界，布鲁斯不知道眼前的少年还剩下多少勇气，但至少他还心怀希望和信念，对布鲁斯来说这就已经足够。
布鲁斯忽然笑了起来：“我早就活够了。”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乔伊有些不解的看着布鲁斯。
“我会离开这里。”说这话的时候布鲁斯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他想到了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我的心已经伤痕累累。”
布鲁斯从包袱里把所有他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乔伊只是默默的看着。
布鲁斯忽然拿出那把小巧的手枪，然后看了看乔伊那把改装过的比他的大了将近一倍的手枪，道：“这把枪对你来说大概也没什么用，我拿着吧。”
“虽然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布鲁斯苦笑道，忽然他的眉头一下拧了起来，冷汗直冒，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看得出来现在的他并不好受，喘息了几下才继续道：“我不想变成活死人，你知道，不停的到处游荡，没有灵魂，我已经受够了这些。”
布鲁斯回过头看了一眼乔伊，从他的表情布鲁斯知道他在想什么，大概在想他离开后会不会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往自己的脑袋送进一颗子弹，以结束自己的生命，笑了笑道：“我不会自己动手的！”
乔伊缓缓的抬起头：“我也不会帮你开枪。”
“这一点我没想过要你帮忙。”
说话的时候布鲁斯已经把所有属于他的东西都整理了出来，并包好，对乔伊和女孩来说，布鲁斯的东西并没有多大用处，这些东西自然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把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收好后，布鲁斯转过身，默默的看着沉睡中的女孩，神情复杂。
“走了！”几分钟后，布鲁斯忽然开口道，但刚要转身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朝乔伊道：“谢谢你。”
乔伊抬起头，由始至终，他的身体都靠在那颗枯死的老树上，没有移动过：“你应该跟她道别的。”
“不用，你告诉她原因，她会明白的。”深吸了一口气，布鲁斯在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说完的他刚要踏出脚步，忽然又停了下来，回过头：“告诉她不要难过，还有......我爱她！”
“我爱她！”转过头的瞬间布鲁斯再次喃喃的重复了一次。
乔伊低着头，没有再说什么，他忽然觉得堵得难受，虽然布鲁斯极力的想表现得轻松一些，但乔伊还是在他那苍老的脸上难以掩饰的悲伤与落寞，还有深深的不舍，他忽然发觉有些不大理解这个就快要死的老人，但他不想去理解，也不需要理解。
几秒钟后，乔伊忽然抬起头。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觉得我会答应你？”
已经走出十多米的布鲁斯回过头看向少年，从这里他仍然可以清晰的看见少年那黑得发亮的眼睛，眼神清澈而深邃，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
笑的时候，他那苍白的脸上的皱纹不断的互相挤压，就像远方起伏不定的山脊，仿佛随时都会被挤断，然后坍塌。
布鲁斯走了，乔伊的心情却愈发沉重。
太阳徐徐升起，它不会因人的喜怒哀乐而变化，时间也不会，只会以恒定的速度永不停止的流逝，然后夺走并湮没每个人身边曾经拥有过的一切。
荒野中，忽然响起了一声不算太响的枪声，打破了荒野的宁静。
此时的乔伊正端着狙击步枪，透过步枪的光学瞄准镜，可以看到远方的山顶上躺着一头变异的土狼，奄奄一息，子弹在它的脑袋破开了一个狰狞的血洞，红色的鲜血染红了地面，这已经是乔伊杀死的第3头试图靠近的变异生物。
乔伊轻轻的放下手中的狙击步枪，枪口制退器前的消音器还在冒烟，消音器会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射出子弹的威力，但却可以很大程度上减小枪响，几百米的距离，对付一般的变异生物已经足够。
枪声过后，荒野重新恢复平静，表面上的平静。
把枪放在膝盖上的乔伊静静的靠坐着，支撑着他的，是那棵已经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枯树，他一动不动的看着荒凉孤寂的大地，眼神茫然，这一片土地，孕育了无数的生命，却也正是这同一片土地，吞噬了无数的生命。
许久之后，乔伊忽然转头看了一眼女孩，仍在沉睡。
他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老人离去的路，老人的背影已经彻底的从他眼前消失，事实上，乔伊很清楚，老人只是被感染，并不一定会变活死人，也不一定会死亡，虽然活着的几率不高，但很多现在活着的人都是这样活过来的。
然而，他却答应了老人照顾女孩的请求，他不知道是因为同情老人，还是同情女孩，或者是同情他们两人，也许，并不是因为同情......想到这里，乔伊忽然皱了皱眉......他并不想用同情这个字眼。
也许只是，正如老人所说的：他已经活够了，而他自己，已经过够了这种孤独的生活！
也许.....．
乔伊的眉毛蹙在了一起，良久，深吸了一口气，叹息一声，挥去脑中杂乱且毫无实际意义的想法，乔伊向旁边安然沉睡的女孩走去，替她披好身上的毛毯，还有理好那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
...........．
已经接近傍晚，没有夕阳，没有晚霞，只有重压在头顶上的铅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乔伊不再靠在枯树干上，而是站着，在他的旁边，是一块死气沉沉的岩石，没有一丝生气，他已经在这呆了将近一整天。
女孩已经醒来，在冰冷的岩石上面，默默的坐着。
在老人走了许久后的某一刻，乔伊才猛然发觉，对于女孩，他一无所知，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姓名。
而关于女孩的事，他没问，老人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但他相信以后会知道的，只不过令他想不到的是女孩会沉睡这么长的时间，直到一个小时前，女孩才醒过来，当他把关于布鲁斯的事情告诉她后，她一句话也没说，没闹，也没哭。
只是一直坐着，默默的坐着。
在她的怀里，是那个陪伴了她多年一直对她不离不弃的布娃娃，她紧紧的抱着它，蜷缩着身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