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即便经过这次差不多二十小时的自我调理,孟可心依旧仅仅能控制些身上的刺痛感,让最近新得的外伤加速恢复。
所以她此时,一些细小的动作比如抬抬眼皮眉毛之类的还能做少许,而要说句什么话或抬起手来安慰安慰眼前伤心的娘却还万万做不到。
思索了一会儿,孟可心最终选择了一个目前最直接简单又最有效的方法——略略张开了她自己的嘴。
果然,一直关注她的英娘立刻将米汤还是什么汁水喂了进去,开心不已。
孟可心艰难地一口口吞咽,麻木的唇舌根本分不出那是什么味道,她的心里便又怨愤上了,可怜她不过睡了一阵,竟然就沦落到这么悲催的境地。
哼,等她照顾了这娘亲再回去的时候,慢慢地一笔笔算账吧。
为了不再让英娘担心,孟可心自那天开始,对所有递到她嘴边的东西都来者不拒,这样子频繁的喂食喂药饮水的,多少让她康复的进程慢了,她不得不抓紧一切可以闭眼凝神的机会,来完成她的功课。
在还不能正常开口讲话、动作前,她告诉自己一定要低调,不能又“刺激”“惊动”了她的娘,那样她口不能言,只能让激动的英娘无意中更加影响她身体的康复进程。
实在不能如愿休整养息的时候,孟可心才会悄悄地睁开眼观察下周围的人,再安静地听听他们的谈话,就这样几天行程下来,她倒也搞清了些情况。
他们现在要去的是南边的五丰镇,那地方是她“爹”发迹前一直住的,而陪着娘儿俩一起回去的有六个人,张妈和她男人两个,丫鬟两个外加粗使的小厮杂役两个。
于是,发现女儿又肯按时吃喝还很配合自己的英娘,心情顿时恢复了,尤其这转变是在她和她女儿的“交流”后才有的,她更加认定自己的可儿身体在好转,已经能听得懂她的话了。
只是英娘的欣喜并未能让她身边的人也一起欣喜了,甚至他们因为英娘这样更加细致地照顾而不耐,当英娘的面他们自然还不敢说什么,可奉命把孟可心抱出去晒太阳散步或是如厕什么的时候,牢骚埋怨便不断了。
孟可心知道旅途上还要照顾个生活不能完全自理的瘫子很艰辛,久病床前都没孝子,何况是主人和奴仆的关系呢,对于这些人的小动作,她也就权当不知道了。
转眼孟可心已随着英娘他们走走停停了近十天,她对五丰这个地方到底在哪里是怎么样的毫无概念,只觉得马车越来越颠簸,路也越走越艰难,孟可心本来心思都在疗伤上也就并不觉得日子特别难过。
两个丫鬟翠妩红漪却从小没受过这苦,便很有些受不了,前几日她们还能轮流下车走动走动忙些饮食茶水的事,到后两天两个人都吐得一塌糊涂,干脆只在后面的马车上躺着,照顾英娘和孟可心的活大半落在了张妈和她男人洪顺身上。
眼看着这样走下去不像样子,英娘便吩咐张妈找家干净客栈休息两天,让大家都缓缓,但张妈的男人洪顺却很是反对。
“夫人,前面就是海螺沟了,那地势您也知道,一条小道两边都是大石悬崖。那些石头根基本都松散,夜里受穿堂的风冻着,最怕白天日头毒晒。眼看着现在立夏都过去不少日子,再歇两天太阳更厉害,这沟里就会落石头砸人,危险啊夫人。”
洪顺说这些话的时候,孟可心正好在吃第二顿下午茶,于是把他的话听了个完全,觉得这个人说的倒也实在,何况他们一路向南,天气已明显比刚出发的时候热多了。
果然英娘听后略一斟酌便同意他的意见,只吩咐让店家找大夫给翠妩红漪抓两贴药先喝着。
第二天大清早,孟可心便被抱出被窝穿衣擦洗妥当,她迷迷糊糊喝着喂到嘴边的粥,琢磨这是要赶在中午太阳暴晒前走过大半的山路。
“可儿,今天走的路有些晃,可儿不用担心,娘就在身边,过了海螺沟我们就能入五丰境了,到家后可儿便不用那么辛苦。”
英娘边上车边在孟可心耳边轻语,孟可心微微晃下脑袋,自顾自做功课去了。
今天是她疗伤以来比较关键的时刻,顺利度过的话,她就取得了阶段性胜利,明天大早上,她应该能自己坐起身来开口说说话了。
想到这里,孟可心无比期待,这些天的日子若非她前几世婴儿的经历,还真不会如此平静地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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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果然走得比之前更难,孟可心两次定时醒来喝水,都觉得如今这路恐怕和蜀道有一拼。
“夫人,前面就要入海螺沟了,夫人可要在这里暂时歇息下,老奴让洪顺将马车再检查稳固下?小姐也好下车透透气,之后就只能一口气走出去了。”
张妈边将软垫分塞到孟可心身子两侧边小心翼翼地问着。
孟可心听了很无奈,所谓透气,其实还有下车给她“如厕”的意思,她现在已恢复清醒,何须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动上厕所啊。
坐在一边的英娘想了想,答应了,让再烧点热水温着孟可心下午要喝的药,别在沟里不方便起火给误了时辰。
张妈爽快地应着,抱着孟可心下车。
“让奴婢带小姐去透气吧。”翠妩适时走过来,主动将孟可心接了过去。
孟可心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便猜到翠妩定是昨晚喝下那贴药身体好些了,又担心接下去的路颠簸厉害她会再晕,于是想提前下车四处走走,就顺便来领这个“透气”的差事。
反正傻小姐“如厕”这事,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谁还会真跑过去再看一眼求证的?
事实表明翠妩抱着她的确并不急着“找地儿”,只慢悠悠地在山道上来回晃着。
孟可心有些心急,今天她的功课任务很重啊,不能就这么给她晃悠掉了。
忽然,一股极怪异的气息从两旁袭来,让她久已不痛的皮肤又开始有刺痛的感觉,好像刀片细细刮过一般,孟可心一凛,这是……?
这种感觉她已好久没有遇到过了,在她前两世里,她倒曾经熟悉的很。
只不过经过现代的祥和氛围,她早已不需要对这些敏感,于是就把原本拿来保命的本事放下了,若非这次伤痛厉害全身不能动,估计也想不起来要用内家心法。
原来现在不是太平盛世啊!
孟可心叹,来到这里她和这些人一路走来十来天都太平的很,又忙着给自己疗伤治病,还真把劫道什么的可能存在的危险给忘了,如今遇到这道若隐若现的杀戾之气,竟然一时呆了呆再分辨了下,才琢磨过味道来。
可即便她琢磨过味道来又能怎样呢?手无缚鸡之力也罢了,至少还能跑啊,可她现在呢,是连跑的力气都没。
她决定要护住这个娘的时候,为什么没想到这些,孟可心烦躁起来。
她悄悄睁开眼,向四周打量,除了英娘那队人正在不远处起火煮水,周围并没有什么埋伏,那么这杀气来自于海螺沟?
孟可心细细观察起眼前的两座山壁和中间相夹的那条小道。
是啊,怎么看都觉得海螺沟的地势“好”的过分——狭长窄道,两边耸立的山崖土石参差,到了顶处又有些树木遮蔽,杀人劫财不在话下。
如此看来之前说的什么土基不稳,温差大造成落石伤人,其中有大半是人为的吧,只不过普通劫匪为求财的话,会有这么强的杀气直接冲出山沟来?
孟可心一时有些难以判断,毕竟她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并不了解,如果说在战火纷飞的乱世,人为了活命没什么事做不出来的。可现在是战火纷飞么?稍加回想来路上的情况,她觉得没那么严重。
那么——是仇杀?
孟可心微微一震,她这里的娘惹上什么样的仇家,要在此处买凶杀人!
“小姐,我们就在这里吧。”
翠妩终于想起刚领的正经任务,抱着孟可心找了个地方蹲下,再用手替她解腰上的带子,孟可心心思一转,暗叹道:罢了,现如今自己这个样子,也只有这么做了。
将孟可心抱在胸前摆弄好又等了会儿,依旧没见她有什么动静,翠妩心里不耐烦打算起身,却发现手上的女娃突然间比之前重了许多,一时之下她竟没能按意想的那样站起来,她忙在手上脚上各加了把力。
谁知偏巧这时,一直任人揉搓的孟可心一个挺身,毫不客气地朝她撞去。
“啊呀!”
孟可心这次的力使得可不小,基本把几天来好不容易取得的成绩都用上了,又寻了个好的时机,顺着翠妩自己手上正加着的劲儿,顿时将翠妩摔了个仰面朝天,而她自己也顺势倒在了旁边的草地上。
听到这边的喊叫,不远处的人大惊失色,赶过来手忙脚乱地扶起孟可心,又去拉翠妩,却见她不停地哭,人却起不来。
张妈问了一阵,才明白是她后仰的时候有两块比较尖的山石正好顶到她的腰和脊背,一下子便伤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