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真正在心里默默地思考着,吹雪却已经突然地情绪失控,眼中滑下泪来。
“吹……”
亦真吓了一跳,之前考虑的那些全都抛到了脑后,正想要上前劝慰,吹雪却已经猛地埋了头,飞快地闪身越过他,冲出了楼门。
他下意识地转身迈了一步,想要追过去,可是心里另外一种意念裹住了他,令他又再停住了脚步。
这么一瞬间,吹雪已经跑入夜色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亦真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楼门定了好一会儿,这才转了回来,按下电梯的按钮。
数字一格格地跳动,显示着电梯正一步步地朝一层靠近。
他抬头看着那变化的数字,缓缓地合上了眼。
奕飞回来是两天后的事情。
亦真一早醒来就听到玄关的声响,开门出来便看到风尘仆仆的双生子兄弟,忍不住冷笑一声:“不愧是奕飞少爷,回来也要扰人清梦。”
长杰在奕飞的身后将门关上,替他脱下大衣挂到衣帽间里,并不多话。
奕飞走进屋,左右看看,视线又重新集中在亦真的身上——
“我听说……你现在有女朋友了?”
亦真扁了扁嘴,走出门外靠在墙边上,双手交叉在胸前,爱理不理地说:“是的,又怎样?”
“没什么……”奕飞将围巾也脱下来交给长杰,走到亦真跟前,“他们家一直很低调,所以外界知道得不多,但其实,许家是整个南方地区来说,都相当有名的富豪。”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亦真全身上下,突地笑了:“你这样正经地跟有门面的大小姐交往,是没有问题啦……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的风向转得这么快。”
这句话一语双关,既提及了吹雪的事情,也间接提到了之前雅尼丝的事件。
亦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说:“反正也不一定是长久的。相处不来,就会散,现在只是交往着看一看。”
“我听说,许贤在圣诞舞会上,已经将你介绍给她的父亲和所有的宾客了,”奕飞摇摇头,说,“这消息都传到爸爸耳朵里了,看来许家很是有心,要跟我们陈家攀这一门亲事的。估计……你即使想要跟她散伙,也不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吧。”
“哪里的事,我不喜欢的东西,自然是不可能硬撑着咽下去的。之前不会,以后也不会。”亦真笑眯眯地回答,也是一语双关,而且毫不含糊。
奕飞没有再说什么,只轻轻地说了一句:“总而言之,你好自为之吧。”便走进自己的房间,准备洗漱之后上学去了。
亦真等奕飞掩上门,询问的目光便转向了长杰,后者替奕飞将围巾放好之后,便很快地走上前来,将一个小小的存储卡交到亦真的手里。
“这是他们地下营生的具体资料。更具体的已经没有办法再细查了,太危险。”他轻声地补充。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亦真小声地说完,便马上回到自己的房内,掩上了房门。
“我说了,你不必这样跟着我,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吹雪一边快步走着,一边不耐烦地对身边的许诺大发牢骚,“你以为我都几岁了,我妈妈都病了多久了?我没事的!”
许诺支着脑袋,在旁边不离不弃地跟着,虽然被吹雪这样地骂,却依然是嬉皮笑脸的样子,根本没有把吹雪的话往心里放——
“别生气嘛,生气对身体不好。我是你的“男朋友”,当然要陪着你咯。而且你一个女孩子,去完医院之后还要一个人自己走夜路回家,很危险的,有我在不是会好一点吗?”
“现在妈妈在重症室,那里是不允许一个以上的人进去探望的,你就算跟我到了医院也只能在门外等着,多浪费时间啊!”吹雪没好气地对他说,“现在快到期末考试了,你不用心学习的话,万一期末考试成绩不好,你可怎么回去你那个家里见人?你以后还怎么溜出来去你的孤儿院帮忙?”
许诺一听成绩之类的,马上就瘪了一半:“你别吓我嘛。我现在每天都有保证学习时间,最近一次小考的成绩也很不错……不会有问题的啦!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学校那些人,都不是学习的,就算我松懈点儿也是没问题的。”
吹雪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拎着保温饭盒直直地往前加速走去,瞬间便顺着台阶走进了住院部的大门。
“吹雪,等我一下嘛!”
许诺见吹雪不肯搭理自己了,忙急急地了上去。吹雪劝了他几次都劝不通,心里有气,当然不肯减速,见许诺这么跟上来,她便越是走得更快,连电梯也不用了,直接走楼梯上去。
两个人这样一前一后,几乎一路小跑地跑上了楼。
可是,还没走到七楼,吹雪就突然听到了尖锐的警铃声。
这是她所熟知的声音,当病人有了紧急情况时,便可以按下床头的紧急呼叫按钮,警铃声自然会通知同层所有在值班的医生和护士,第一时间赶到病床边上。这个警铃声在重症区并不少见,吹雪已经听得麻木了,甚至,她自己就曾经亲自按下过那个求救按钮。
不知为何,这个时候听到的这个警铃声,意外地扰乱她的心情,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最后的那几级台阶,急急地往花缘巧所在的病房望去。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她的心脏顿时少跳了一拍!
医生和护士急急地跑向的那个病房,正是她母亲——花缘巧所在的那一间病房!
她几乎要脚软跌倒,然而又不知哪里来了气力,拔腿就往病房的方向跑去。
“吹雪!”
后面的许诺看吹雪突然这样加速,也知道可能事情不好,赶忙跑步了跟上来。
然而就在吹雪跑到病房门前的那一刻,门里头冷不防竟正好走出来了一个人。她措不及防,跟那个人撞了个满怀,手中的保温饭盒瞬间脱手了,旋转着摔到地上,发出很大的响声,里面的稀粥撒了一地。
吹雪顾不上看自己撞上的是什么人,急急地就越过那个高大健壮的身躯,往病房里看去。
“妈妈!”
她看见果然是花缘巧在接受急救,脑中顿时再也容不下任何别的事情,不顾一切地赶了上去。
“……妈妈?”
那个被吹雪撞到的人,闻声却突然地回过头来,望向她的背影。
“啊……吹雪!对不起,她是着急,所以没注意看路。”许诺赶到病房门前,忙不迭地给那个被吹雪撞到,溅了一裤管稀粥的男子道歉。
“没关系,”男子的视线从病房之内收了回来,缓缓地落到地上,又回到许诺的面上,“这不碍事的。”
许诺定睛一看,突然觉得面前这个高大魁梧的男子,似乎在哪里见过。
——事实上,这个人……跟这个地方有点不太搭调。
许诺马上就发现,这个男人穿着的西服和皮鞋,甚至身上所喷的古龙水,都是高档的东西。
照理说,花缘巧所在的这种多人的重症室,都是一般家庭才会光顾的,照例说这样的家庭也不会有什么体面的朋友,然而面前的这个人所穿所用,都根本不逊色于绝大多数的名流,又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朋友或者亲属住在这样简陋的病房里呢?
因为这样的疑虑,许诺忍不住多看了面前这个人一眼。
“……怎么了?”
那个人见许诺这样盯着自己看,便面带微笑地问。他的表情沉着镇定,完全没有因为自己原来所在的病房内出现了紧急情况,便染上惊慌的色彩。
他约摸四十多岁,轮廓生得刚硬笔直,那双锐利的眼眸闪烁着深沉睿智的光芒,一定陪着它们的主人,见过无数的世面。
“没什么,对不起了……”许诺被这双眼睛盯得浑身不舒服,感觉就好像是被自己的父亲盯紧了般,很不自在的感觉,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开去。
“没关系。”
那个男人朝他点了点头,从容地越过他,走向了电梯。
许诺心有余悸地盯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心里有种兵荒马乱之感。
——没有错,这张脸他许诺在哪里见过,虽然一时想不起来。
不过,即使想不起来,却有一个成形的结论:毋庸置疑的,面前这个人,照理说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妈妈,妈妈!”
吹雪的尖叫声陡然窜入耳中,许诺下意识地往旁边一看,正见到吹雪正拼命地拨开阻拦在自己面前的护士,要冲到病床边上去。病房中,心跳仪检测到心跳停止的声音,早已弥漫开来。
他心里一紧,再也顾不上考虑面前这个中年男人的事,急急地冲入病房,从后面挽住吹雪的双肩,往后拉去:“吹雪,你别这样,会妨碍医生和护士急救的,吹雪!”
“妈妈,妈妈你不要这样,不要离开我,妈妈!”
吹雪哪里还听得了他的劝,她拼命地挣扎着,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朝着病床上那一具正随着电流起伏的身躯,伸出瘦弱却渴望的双手——
“妈妈,妈妈……妈妈!”
突然,心脏仪的声音恢复了。
医生和护士相互通报的声音传来。
“心跳恢复了!”
“心肺功能回复!”
“血压持续上升,六十五,六十六……”
吹雪和许诺的身子都突然地松了下来,两个人都脚软地扑倒在地,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医生和护士们,训练有素的动作。
显然,他们也都松了一口气,观察着花缘巧的血压逐渐上升,各种数值都回到安全范围之内,才有人走过来对吹雪说:“没事了,已经救回来了……接下来只要她醒过来,就可以稍微放心一点。”
话虽这样说,可是马上运进来了好几台额外的仪器,都接到了花缘巧的身上。吹雪在旁边定定的看着,连眼泪都忘了流。
花缘巧像是睡着了一般,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鉴。那张清秀消瘦的脸上几乎没有一点点血色,如果不是胸膛的起伏,真要让人以为她已经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
旁边,医生却示意许诺,要他将吹雪带出病房,似乎是有话要说的意思。
许诺只好连拍带拉,将半个木头人一般的吹雪拉到了旁边的诊疗室里面,医生的办公桌前。
“孩子,虽然这话我本来希望越晚对你说越好的……但是看来,你真的要做好心里准备了。这病已经没法再拖……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医生也是忙碌,说话绝对的开门见山。
吹雪呆滞的眼睛看着他,似乎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一样。
许诺在旁边担忧地看看吹雪,又转向医生,小心地问:“医生……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她妈妈的病,真的已经没治了?”
“其实送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现在的医学水平来说,虽然可以延缓病情,却已经不可能根植,加上花女士自己的意思也是要节省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