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陈亦真是一个把女人当衣服换,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高级花花公子!之前我跟他卿卿我我的时候,你还不是一样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以后你也会一样,尝到我这种被人背叛,被人抢走东西的滋味的!
桂子方才的话突然又窜入耳中,吹雪一时心慌意乱,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台阶,只想要逃离这可怕人和可怕的一幕。
“你会知道的,你一定会遭到报应的!你一定会遭到报应的!”桂子狠狠地冲着吹雪的背影叫着,直到她跑到最底层的大厅,跑出大楼,再也看不见为止。
市医院的重症病房中。
浓烈的消毒药水充斥着人的鼻腔,甚至渗入人的体内,浸染人的神经末梢。
四处都是雪白的颜色——雪白的墙壁,雪白的门,雪白的床……仿佛所有的东西都干干净净,可是却无论怎么看,都仍觉得上面停留着什么令人讨厌的东西。
奕飞静静地站在那里,面上是略有点视死如归的表情。
他的面前,穿着病人服的花缘巧靠在竖起的枕头上,虽然面色灰黄然而精神却不输常人,一双秋波闪动的美丽眼眸,也是一样静默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终于,一句话打破了这个沉默的场面。
“坐吧。”花缘巧伸手往旁边做了个“请”的姿势。
奕飞的眼中讶异地闪了闪。
他本来是预料着一场会比上次更猛烈的训斥和怒骂,甚至当他走进这个病房门口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足够的觉悟,如赴死的战士般一步步地走到这张病床前,然而花缘巧却请他坐。
“啊……”他顿时显得略有点不知所措,“对不起,我还没有说……伯母好。”
“别这么客气,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花缘巧今天果然是一点儿火气都没有,虽然那张清秀的脸庞依旧没有一点点的笑容。
等奕飞坐下,她便开始细细地从头到脚,打量面前的这个半熟孩子。
他的确是一个漂亮的少年。白皙的皮肤细致得像个娇养的女子,柔顺的发丝泛着缎玉般的光泽,深邃的眼眸掩在长长的睫毛之下,再锐利的锋芒,都隐藏得完美无痕。面部的轮廓刚阳而不乏柔情,笔直的鼻梁带着雕塑一般的英气,微抿的薄唇却含着甜蜜的温柔。
花缘巧这么看着看着,不知为何,眼中竟浮起薄薄的泪来,缓缓侧开了脸,沉默不语了。
奕飞静等了好一阵子,见花缘巧还是不说话,便主动开了腔:“伯母,最近身体的状况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花缘巧如石雕一般呆滞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那双深秋水潭般的眼眸终于转了回来。
“相信你也知道我的病是什么状况,现在在这里,不过是浪费金钱和时间,苟延残喘罢了。”她的声音柔软如雾,跟吹雪的嗓音不同,那张秀气的脸庞更是透着一种温婉的美丽,令人可以很容易想象出来,她仍年轻的时候,会是怎样一位吸引众人目光的女子。
奕飞缓缓地垂了眼说:“任何事情未到最后,还是有转机的可能。如果您希望可以得到经济上的支援,争取改善自己的病情,那么我会尽力帮忙的。”
花缘巧轻笑地说:“我跟你非亲非故的,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虽然我知道你的家世很不一般,这些钱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九牛一毛,但我们穷人也是有穷人的骨气的。你既然这样慷慨,就必然有你想要借此得到的东西……我是不会轻易点这个头答应你的,所以,“谢谢你”了,陈家的少爷。”
奕飞的眼睛闪了闪,再抬起了深邃的眼眸盯着花缘巧,问:“花女士,我猜您可能跟家父有什么特别的渊源?我对此一无所知,也不想要多问。如果真是家父犯下过什么不可原谅的错误,我虽然不能代他道歉或补偿,但希望可以尽我自己微薄的能力,多少为您做一些事,尤其是在现在。”
花缘巧唇角浮起讥讽的淡笑来,正欲说句什么,却又见奕飞的面上的确是担忧和关注的神色,心里突然有点不忍。
终于,她叹了口气,低声说:“我这个快要死的人也没什么盼头了,一切只希望吹雪她可以逢凶化吉,大步迈过这一个难关,以后也可以平平安安地有平凡快乐的人生。”
奕飞点了点头,说:“伯母,我也是希望吹雪能够开心快乐,所以才会来跟您见面,希望可以说服您,接受我的帮助。您的病症虽然重,但是不到最后一刻,实在是不应该放弃,即使是多一天也好,能有您陪在吹雪身边,就是这世界上对她来说,最幸福的事。”
花缘巧沉默了半晌,终于苦涩地笑了。
“生死有命,即使我的命再增加一天两天,也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罢了……那个孩子以后注定要一个人走下去,我真正担心的是她还不够坚强,一个人无法支持得住。但是……”
她温柔的声音到这里突然变得硬气起来。
“这不等于,我就此允许你接近吹雪了。说句良心话,陈家的家世和背景,你自己心里是最清楚的……你只会为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是绝不可能为她带来幸福的。如果你真的是为吹雪着想,那就不要再介入她的生活。这就是现在,我最希望你为我们母女做的事了。”
奕飞的面上,错落地浮起了复杂的神色。
他沉默了一瞬才回答说:“我承认,您的顾虑是有道理的,但是……我并不认为世事是这样绝对的,更不想因为这样的“可能性”,就这么轻易地放弃。或许您怀疑我的诚意,但我的确是真心为吹雪着想的。甚至,如果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真的会成为她的“麻烦”……我一定会在事情变糟之前主动离开。”
花缘巧的嘴角牵了牵,似乎是讥讽地笑了,但那笑又含着苦涩的味道。
她再度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摇摇头说:“……你回去吧,我不需要什么多余的治疗,也请你不要再来了。”
说完,她往后靠到枕头上,微微侧开了头,已经不愿意跟奕飞继续谈下去了。
奕飞蹙了眉说:“伯母,虽然您这么说了……但我不会就这么放弃的。请您为了吹雪,放下您曾经的成见和顾虑,接受合理的帮助,尽量多争取跟吹雪在一起的时间。”
“我感谢你的好意,但是……”花缘巧已经合上了双眼,“这就是我的决定了。”
“伯母,您真的忍心……”
奕飞还想说句什么,花缘巧却打断了他——
“请你回去吧……我累了。”
奕飞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仍不释怀地看着已经合眼侧开脸,似乎已经微酣的花缘巧,欲言又止。
终于,他选择了沉默地转身,离开这间空气沉重的病房。
皮鞋踏在走廊里的声音逐渐远去,花缘巧的双眼,也缓缓地张开了。她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床边挂着的帘子,似乎那些层叠的光影之间,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般。
“孩子……”过了很久很久,她突然喃喃自语地说,“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但是陈家……我绝不能让吹雪靠近这个危险的地方,绝对不能……”
奕飞站在电梯前,神情落寞。
他来尝试说服花缘巧,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可结果花缘巧的口气一点儿也没松,还是不准他跟吹雪来往。他虽然很疑惑花缘巧的态度是从何而来,但更痛心的是,吹雪的妈妈知道自己人之将死时,并没有其言也善,甚至不愿意争取多一点时间和机会,就这样放任自己走向死亡。
如果花缘巧离世,那么吹雪就会以一个未成年人的身份成为孤儿,她将来的生活,也会就此变得一片黑暗,甚至即将到来的高考,可能都会无法参加……
奕飞的右手,慢慢地攥紧成拳。他突然下定决心一般,转身离开了电梯前,拉开旁边的防烟门走了进去。
而就在他掩上门的那一刻,电梯抵达了这一层,门缓缓地打开了。吹雪拎着保温饭盒,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也没有注意到防烟门那头的动静,直接就右转往病房那边走去。
“妈妈,对不起,我今天来晚了。”
吹雪的声音将发呆的花缘巧惊回了现实当中。
花缘巧见奕飞才刚走,吹雪就来了,自然会想到这两个人是不是在外面刚刚碰过面,不由得紧张地问:“你刚才见到他了?”
“咦?”已经打开保温饭盒在舀饭的吹雪闻言怔了怔,“妈妈你说什么?我刚刚见到谁?”
“没……没什么。你今天做了什么菜?”
花缘巧见吹雪这样的反应,知道她肯定没跟奕飞遇上,忙垂了眼,寻了别的话题。
吹雪倒也没有在意,笑了回答说:“今天是莲藕汤。妈妈,马上给你舀好。”
花缘巧勉强地笑了说:“好。”
一双眼睛,却忍不住往门外望去……
楼梯里,奕飞一边顺着台阶往下走,一边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从长长的联系人名单中选了一个号码,按下了拨号键。
“长杰?”他对电话里的人说,“你可以找得到附近比较好的私家侦探吧?我有事情希望你帮我找人调查的,越快越好……什么?亦真?”
他说完这句话就停了,静静地听着电话里的人说话,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既然这样就暂时不要管他了,只要他不去打扰吹雪,就随他在外面晃到够为止。我现在回家了,有话回去再说。”
他将电话按断,眉头却已经紧紧地皱起,脚步也停了。
“亦真……”好一会儿,他才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你敢再做什么伤害吹雪的事,我一定照我说过的那,绝对不放过你!”
仍是全市最高的大楼,仍是那个旋转餐厅,仍是那个角落里的桌子,那个金发的女子,仍然不发一言地靠窗坐着。
亦真走出电梯,一眼便见到了等在那里的她。他面上一沉,眼睛已然左右一扫,将视线所及之处,所有的可疑人物都寻了出来,暗暗记在心中。
然后,他才跟上次一样,走到那名金发女子的面前。
她也是一样,连望着窗外的视线也没有收回来,就这样就着窗户上的反光,笑吟吟地看着亦真。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名字是“让娜”?”亦真也老实不客气地自己拉开椅子,在女子的对面坐了下来,“我听伊丽莎白说起过你一次,你当时还在T—CIA里面接受训练的……看来,现在转入FBI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