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手忙脚乱地接了过来,还没来得及细看,听锦娘说得轻描淡写,他还以为只是件质地普通的玉佩呢,这样的物件他每年也能得到一两件,虽说这东西没有上等的值钱,但对此时他来说却也不亚于雪中送炭欣喜不已,锦娘刚一走,他裹紧破旧的皮袍立即躲进了暖和的小房内,摊开手中那物件一看,一下子不由得就呆了。
其实锦娘从摘下腰中那块乍一看貌不惊人的小玉佩时起的感觉远不是那小太监所看到无动于衷,心中也是肉痛不已,那可是朱祈镇曾经在她十三岁生辰时送给她的,听说既不是宫制的也不是各地进宫的贡品,而是他一次私自出宫时在京城的某家有名的古董行里以天价买来的,质朱祈镇向来轻视宫中之所藏之物,即使其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珍稀品在他眼中也会被视为普通的石头一般,却向来对民间而来各种玩意儿兴趣儿浓厚,即使那东西不值一名,只要被他看上眼他都会千方百计地弄到手,长久以来锦娘为了断绝他对自己的念想,对他所送的物品向来都是毫不留情的退还,退还不了的也就面色淡漠地收下,从来没给他好脸色,只希望他能够知难而退,不过,当朱祈镇那日把这玉佩献宝似给她看时,她还是动心了,她向来不懂得古董玉石,只觉得这小东西触手温润,色泽莹莹大方。。,最终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把这东西留了下来,这是她第一次心甘情愿地收受了朱祈镇的礼物,她犹记得那一刻朱祈镇那一脸的狂喜。。。
乌兰把门的锁打开了却没进去,而是站在了门槛外,当锦娘过来时,她一把拉过她,指了指院中晾衣服的竹竿上,神情相当气愤,锦娘扭头一看,那竹竿上已经一件挨着一件晒满了衣服,早已没有任何空隙了。
只听乌兰一旁愤愤不平嚷嚷道,“她也太过了,这杆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她怎么可以全霸占呢,那我们那一大盆衣服晒哪儿啊?”
她的声音相当大,幸亏隔壁的房间的主人还没回来,要不然又是一顿好吵。
锦娘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她不想让自己想到傅红雪,一想到她,她就想起她今儿晚上方才不久前她意气风发地向她说的那些话语,她的身上犹如灌了一桶雪水般的,冷飕飕的。比起死亡的威胁,她占用她们的晾衣的竹竿实在是微乎其微的小事而已。
她勉强劝着还在生气的乌兰道,“算了吧,她就是那样的人,你气也没用,大不了我们明天别晒了。”
“那我们洗的衣服怎么办?”乌兰最恨她的不争。
锦娘想了想,“实在不行,就放在蒸笼上烤吧,烤个半干,再拿到屋内晾起来,等她哪天再也拿不出湿衣服晾的时候,我们再把它拿出去晾。乌兰,你听我的劝,不要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她有心折腾就让她自个儿折腾个够好了。”
乌兰皱着眉头,“锦娘,我们为什么要这么一味地容忍她呢,要知道她要是欺负顺手了,以后可越发嚣张了。”
“我只不过不想要我们大家起冲突,不说让别人看笑话,就是娘娘知道了也不好。”
乌兰冷哼一声,“我看你压根就是怕她。”
锦娘身子一僵,眼神复杂地看了乌兰一眼,默不作声地提脚进了屋,乌兰随后跟上,也许是屋外寒气受多了,一进门那扑面而来的热气竟让她们生生地打了个冷颤。
锦娘脱掉了身上披着的银鼠大氅,坐在了暖炉旁边的一个小杌上,一言不发地搓着手烤着火,乌兰知道自己刚才话说重了,也没说话,也把身上的斗篷给解了,坐到暖炉边的另一个杌凳上也默默无语地烤起了火祛祛身上的寒气。
就这样,二人默默无言相对着坐了多久,各人都想着各人的心事。
突然,一直愣愣地直对着炉火发呆的锦娘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似的,猛地抬头问唤道,“乌兰?”
“什么事?”正在走神的乌兰被她突然出声给唬了一跳,瞪着眼睛问她。
锦娘尽量斟酌着言辞,“你怎么知道今晚娘娘宣我召见是问我崴脚的事?”她心急如焚,脸上却表现出一种混不在意的表情,似乎是无意间她想起了这事,又是无意地问了出来。
没想到乌兰听到她的问话,脸上却突然出现了一种古怪之极的表情,她反复地看着自己这个故作镇静的好姐妹一眼,神秘一笑道,“因为若我是娘娘,我也会招你来问问。”说着就对她坏笑起来。
“什么意思?”她勉强也笑着问道。她的话让锦娘摸不着头脑,但是她的轻松表情让锦娘放下心来,因为她知道乌兰不可能在知道她危险的时候还会轻松地笑出来。
乌兰朝她眨了眨眼,笃定道,“你有心事了?”见锦娘并不否认,只是笑看着她,她只好如实道,“我想娘娘也许和我一样都注意到了一个现象吧?。”
“什么现象?”锦娘的瞳孔瞬间缩小了。
乌兰上下打量着她,脸上忍不住又露出促狭的表情,声音却无比确定道,“锦娘你知道吗?你今晚一直在看郕王。”
一直凝神戒备的锦娘乍一听到这话,就像听说月球撞到地球的报道一样滑稽而又茫然,她都不知道现在呈现在面部的是何种表情了,好久,她才愣愣地挤出了一句话,“你开玩笑的吧?”
老天作证,她哪是看郕王朱祈钰的,她分明是一晚紧张的盯着傅红雪的,难道她现在已是斗鸡眼了不成?自己以为看的是傅红雪,眼睛却早已斜向郕王了?
不知不觉,北京城里已经稀稀拉拉地飘起了第一场雪。
早上睁开眼睛时就觉得窗户纸白得发亮,还以为比平时起晚了,披衣起床启开窗棱一看,嗬,好大的雪啊,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好一副北国冬天的风光,地面上的雪有起脚脖子厚,看样子是昨天晚上下了一宿。
锦娘的世界也开始下雪了。
前不久,皇太后下一道懿旨,让锦娘重新进入永寿宫侍奉,把永寿宫花园的事务重新委派了给另一位经验丰富的女官。
告别了永寿宫花园里的一箪绿意,再度进入这红尘是非之地,锦娘打心眼儿里不愿意,可是太后娘娘的懿旨谁敢拒绝,谁能拒绝?她不知道太后娘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把她宣召入正殿侍候。
今天是锦娘早班当值,她早早地就踏着厚厚的积雪来到了永寿宫,照例指挥者宫女太监在孙太后起床之前将永寿宫内内外外、上上下下、能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地方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打扫完了殿内,就应该收拾殿外面院子中昨日晚上积的一地如bai粉般的雪了。
刚掀开厚厚的锦缎帘子,正要出去,冷不防和外面一个穿着斗篷也正要进来的人撞了个对脸,双方一照面,相互间不觉都愣了下。
锦娘是奴才,十几年的奴性生涯早就训练出她对此类情景超强的反应速度。
她连忙矮身蹲了个万福,“奴婢参见王爷,王爷金安。”说着不动声色地向后连退三步。
朱祈钰这才跨进门来,似乎看到她突然在这里也挺惊讶的,快速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啊,他转过视线看了看殿内,这才轻轻地点点头,“不必多礼,太后娘娘起了吗?”
锦娘连忙道,“就快了,王爷您先坐着,让奴婢先给您泡杯茶,驱驱寒气吧。”说着就要转身,却听身后男子低沉的声音拦住她道,“泡茶的事不急,你先把本王的斗篷给取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