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人,的确是在船上请罗文喝酒,后来又随着“凶悍之牙”一起神秘消失的酒鬼穆勒,只不过不是忽然“出现”,而是在罗文还没踏进冒险者之家的时候,他的人,就已经在大厅里了。
之所以没有在一开始就现身与罗文相认,一来是因为这里人多眼杂;二来这穆勒,也有点怀疑罗文的立场。
尽管看罗文还挺顺眼,但在昆布和多美尼克都出事的当口,穆勒行事,又怎会不倍加小心。
让“凶悍之牙”藏起来,也正是因为这个。
至于穆勒为什么人在船上,就知道上岸的昆布和多美尼克都已经出了事,说穿了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没有回信”。
作为射手职业,穆勒当然也有他自己的“动物伙伴”,而且很早就在海上讨食的他,无疑更清楚侦查和传递消息有多么重要;因此他几乎和达蒙斯塔一样,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那些看似强大的猛兽,选了几乎没有任何战斗能力的飞禽作为帮手。
当然在种类的选择上,他就没有守着耳语森林的达蒙斯塔那么有优势了,可以抓到那种极为罕见的“斑背猫头鹰”——穆勒的动物伙伴,仅仅是一只常见的红嘴银鸥而已。
不过,这种海鸟的优势也恰恰在这“常见”上。
要知道这红嘴银鸥,几乎是大陆上分布最广的海鸟了,从南到北,只要是沿海地区都可以看到它的飞翔的身姿,甚至就连江河湖泊,乃至大洋中间的海岛上,都可以找到它的踪迹;再加上这种海鸟本来就喜欢追着船飞,因此即使它飞得不高,更没有斑背猫头鹰那种变色的本事,但也同样不会引起人的怀疑。
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隐身吧!
正因为身边,有这么个小小的侦察兵存在,穆勒才如此放心地让几人上岸,而且别看他和多美尼克成天拌嘴,但实际上,多美尼克为了能呼唤这只红嘴银鸥,还下狠功夫学了一段时间的鸟叫。
但谁知道才第二天,穆勒放出的红嘴银鸥就空手而归,没带回任何消息,于是穆勒便立马知道,至少多美尼克是出事了。
他当机立断地将“凶悍之牙”驶离了港口,化明为暗隐藏起来;而他自己,则和一部分兄弟下了船,来到消息集散的冒险者工会附近守着,看能不能收到什么风声。
因此罗文才刚刚踏入大厅,穆勒就知道了,但出于谨慎,仍忍到罗文和那个公会的负责人一起离开,才现身与小鬼格兰若相见。
从格兰若处,穆勒得知了罗文的全盘计划,略略思考了一阵,便一针见血地指出:“计划成败的关键,就在于时间,毕竟那个什么红十字会的人要聚集起来,怎么也得耽搁一阵,然后还得去和那些蛮子交涉……怕就怕等他们过去,神殿那边的尸体都他妈凉了。”
“那就凉了呗!”格兰若抢着说,“反正我们又不欠他们什么,肯去救援,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赶不及,也只能怪他们自己的命不好。”
这小鬼,还记着被抓的仇呢!
可见他当时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守卫按在地上,黑手黑脚什么的,肯定也没少挨。然而穆勒听闻这话,却虎着脸训斥道:“那些神棍自然死不足惜,但咱们做事,得分得清轻重缓急——你想没想过一旦这边战斗结束,就意味着前去救人的罗文兄弟要同时和两边的敌人开战,人救不救得出来不说,他自己,还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一番疾风骤雨般的喝斥,骇得格兰若小脸发白,委屈的泪水,也在眼眶中不停地转啊转。
罗文见状赶紧打圆场道:“要不这样,穆勒老哥你在这盯着,一旦这边的战斗结束,你就立刻通知我,举火为号什么的……你知道在晚上,火光能传出很远,大不了我领着人,在路上先打一场埋伏。”
“你什么都等不到。”穆勒摇摇头,否决了罗文建议。
“难道他们会放弃岸上的据点?”
“不,那个落脚点他们是绝不会放弃的,毕竟只要是稍微有点渠道的人,都无法忍受自己的钱一直揣在别人的兜里。而且就算他们可以什么都不要,至少安博里的祭司和信物,总要接回来。”
“什么意思?”海盗们急于分赃,这一点罗文可以理解,但这事怎么又和那些虚无飘渺的存在扯上关系了?
“很简单。你知道安博里,是一位……唔,有点任性的神祇。”大概是顾忌旁边的小鬼格兰若,穆勒才选了一个比较温和的词;但实际上,在传说中那位女士非但喜怒无常,发作起来还经常敌我不分。“所以要借用她的力量,最保险的莫过于将祭坛设在山崖上;而且你借用了人家的力量,事后总得还愿吧。”
“否则,就会被惩罚?”毕竟你利用完别人,就把人扔一边换谁都会不爽,何况是一尊脾气本来就不好的神。
——她若不爽,你就要倒霉了,除非你以后都不打算在海上混。
不过这样一来,罗文却糊涂了:“那你还说我等不到目标?”
“我是说你忘了两件事,老弟,”穆勒说着话,还伸出两根手指在罗文眼前摇晃着,引领着罗文的视线,插向了神殿的所在——此时那边的水位,似乎比之前降了不少,“一、返回他们老巢的路远不止一条,二、他们是海盗。”
既然是海盗,在广阔无垠的大海上自然可以呼啸而来,从容而去——只要,等被安博里神力隆起的海面平复。
而旁人即使想到了这一点,似乎也不能拿他们怎样。“这个,就交给我们好了,”见罗文双眉紧锁,穆勒反而高深莫测地笑了。他十分臭屁地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胸膛,说了一句相当逾越的话,
“要知道只有海盗,才能对抗海盗。”这句话原本,说的是“神明”.
……
……
虽然口称“我们”,但实际上双方分开的时候,穆勒是一个人走的——所有跟他一起下船的兄弟,都被留在了罗文那边,包括那个他总是用“徒弟”戏称,对方却死活不认的小鬼格兰若。
在格兰若对这个决定表示质疑的时候,穆勒是这样说的:“你不是爱黏着你罗文哥吗?那就跟他一路好了……不过要是你这小鬼不争气,被人家踢出来,可别到处跟人说是我穆勒没教好你。”
结果小家伙自然是气了个倒仰,穆勒这才得以脱身。
当他在镇外的某处沙滩上通过海鸥传讯,让人放小船把他接回凶悍之牙时,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的事了;算算时间,码头那边的海面应该也恢复了平静。
这就意味着敌人,随时都有可能从那里撤退!
因此穆勒没有时间去一一解释那些七嘴八舌的问题,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伙计们,咱们来活儿了!”
“找到他们了?”片刻的郑愕之后,一个海盗语带期翼地问,而穆勒点头的动作,也引来了一阵欢呼。
“那我们现在是要去救人?”
“不!头儿他们已经有人去营救了,所以我们现在的任务,”说到这里穆勒那总是苦瘪瘪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狰狞,“是让那些敢动头儿的混蛋们,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