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如何去逗女人笑,十一殿下是很有心得的,经过他的百般实践早已得出了真知——只要夸张地赞赏女人们的容貌,或是散发一些珠宝首饰给她们,要她们笑上十天半个月的都没有问题。
但对于如何去逗一个男人笑,十一殿下就完全没有招数了,许多男人对奉承的话并没感兴趣,他们不缺金银珠宝,如果当对方是一个个性无趣、阴影深重、火气正旺的皇子时,想要博得他的一笑简直就是难比登天。
十一觉得自己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为他奉茶,帮他叠被,在他练剑的时候给他做靶子,在他看书的时候为他摇扇子,中规中矩,慎言慎行,对他好得就像他是自己亲爹一样……可是……
“我这个七皇兄太难伺候了!你是怎么跟他这种人一起过了这么多年的啊?”又白白忙活了一整天的十一殿下坐在西厢房等待用膳,他以手掌做扇,疯狂地给自己扇着风,他用疲倦、又带有不少崇拜之意的表情望着陪在他身边的龙暮天,经历了好多天的不顺,在他眼里从小常伴“变态七皇子”左右却还能全身而退的龙暮天就突然显得高大了许多。
龙暮天很坦然,似乎早已料到这位十一殿下的下场会是如此,他无奈道:“最是无情帝王家,殿下,你知道的,‘记仇不记恩’是皇族惯例,更何况你污损的是少主心爱之物,少主又岂会轻易原谅你……”
十一龇牙道:“什么心爱之物,明明就是仇人的画像嘛!帮他毁了那种画像他该谢我才是,耍什么牛脾气!”
“即便是仇人的画像,对少主来说也是至为重要的东西……”龙暮天非但没有半点安慰的意思,更是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道,“只要是少主重视的东西,他都容不得别人对其作分毫破坏……”
“可我是皇子啊!是殿下啊!他怎么可以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十一很认真地强调了一遍他那响当当的身份。
龙暮天浅浅一笑,也同样认真地强调了一遍龙亦翔响当当的身份:“少主也是皇子,也是殿下。”言下之意就是,你这个十一殿下也该给他七殿下一点面子。
“哼!”十一颇感无趣地把头别到一边,看着龙暮天那张一板一眼的脸他就烦心——那张脸写明了他龙暮天完全不是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十一抓起茶案上的一个杯子“咕噜咕噜”地直往嘴里灌了一口水,试着压下自己的不满,他念叨着,“哼,要说弄脏那画像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是他自己神神叨叨地大吼吓了我一大跳……正常人都会发抖啊!我能有什么办法……他要是对我不满,那就直接把我轰出去让我自生自灭呗,我回我的花楼,他去他的皇宫,我们各不相干就是了!”
龙暮天忙摆手:“殿下莫说些气话,你留在这里是再安全不过了,归龙府内的家仆不多,陌生人混入即会立刻被认出、驱逐,这样便不会威胁到殿下的安全。”
提起家仆,十一就愈发有意见了,他站起身狠狠地瞪着龙暮天,又控诉起龙亦翔的不人道来:“你还好意思说!家仆?家什么仆啊?你们整个府里,除了两个做简单打扫的仆人和一个厨子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昨晚的宵夜还是我自己去做的呢……少瞪我……我饿了嘛……我知道太过奢华不好,可你们已经走向另一个极端了!不知道的人见了,还当我皇族日渐衰亡呢!”
“殿下,若是让少主听到这样的话,他的火气就更加降不下来了。”龙暮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刚刚说完,便听到屋外传来缓缓的脚步声——是在书房看书回来的龙亦翔来用晚膳了。龙暮天立刻给十一使了个眼色,“殿下,快准备准备,少主要来了。”
“啊?哦哦……”十一一听,忙地点头,他甩下杯子,匆匆超门口奔去——为了让龙亦翔的心情好起来,他们为龙亦翔准备了“惊喜”,十一料定只要他将这一份惊喜呈上,绝对能让龙亦翔乐开了花儿。
他紧张地猛冲到门口,扯着嗓子用尽气力对龙亦翔喊道:“拜见七皇……哇呀!”他正要给龙亦翔行礼,哪知冲得太急,脚下没能刹住,又被那该死的门槛一拌,整个人便不由地飞了出去,这飞行的路线也恰到好处,不偏不倚,最终他正好落到了龙亦翔脚下。
“殿下!”
龙暮天慌了,看到十一那个狼狈模样,心想他肯定又要被龙亦翔冠上“有辱皇家尊严”的帽子了,龙暮天连忙过去扶起十一,然后对龙亦翔解释道,“少主,殿下是想行礼,这才……”
“行礼?”龙亦翔低下头,冲着十一冷冷道,“你我同为皇族兄弟,若要行礼,点头示意便罢,何必行此五体投地大礼?不过……你若执意行此礼,就最好坚持下去,每日一礼,方成规矩……”
被龙暮天扶起的十一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尘土,差点儿没发飙——刚才那一摔,只要龙亦翔朝前几步便能接住他,可这个坏心眼的皇兄居然没有任何动作,站在那里任凭他摔得如此难堪。但一想到以后还不知要跟他相处多久,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为了让自己日后好过些,十一也只能压下怒火,换上和颜悦色的脸,笑眯眯地说:“七皇兄教训得是,嘿嘿……只要七皇兄不再生我的气,我倒是愿意每天给你行礼呀!”
龙亦翔才不吃他这一套,瞟了他一眼便直接走进了屋内。
十一在背后默默握起拳头,心中骂道:“龙亦翔你这个王八蛋,你给我等着,有朝一日,我也要让你给我行五体投地大礼!”
“殿下。”龙暮天瞧见十一都要被气得顶上生烟了,便宽慰道,“少主的火气不会持续太久的,你姑且忍一忍,相信几天后他又会变回原来那个温柔的皇子了。”
十一鼓着嘴:“他的脾气是从骨子里冒出来的,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呃……吃‘那个’,你懂的!”
龙暮天无可奈地笑了:“殿下,你们是同宗,倘若我家少主是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那个’的话,殿下亦是如此……从血统的角度来看,殿下还是换个词儿来说少主比较好……”
“……”十一真的是败给这个龙暮天了,他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紧了紧裤腰带,“算了……走!吃饭!我就不信这桌饭还不能让他原谅我!”
说到吃饭,龙府的饭桌也是很有讲究的,那为数不多的家仆是没有资格与主子一起用膳的,而除专门用膳的西厢房之外,其他的房间是一律不准带入食物的,近两天,从十一的房间扔出的小食就不计其数。
龙亦翔对用膳时间的要求相当严格,即便是再忙,他三餐的时间也是固定的,如若真的错过这个时段,他则不再进食。他对食物的要求更是严苛,一般情况下,西厢房的桌上必呈上三菜一汤,荤素搭配也必须得当,所有菜式的量都控制在他和龙暮天两个人刚刚能够吃完的水平上……总而言之,就是连吃饭都规规矩矩得无以复加。
龙暮天曾说,这是云妃教育得当的结果,可十一却觉得,这是变态皇子脑袋不正常的结果。
想要改变这么一个不正常的皇子固然困难,但要改变他家的饭桌就很简单了。十一为龙亦翔准备的这个惊喜便是一桌豪华盛宴,为了准备这顿饭,他之前便要龙暮天外出带回了各种材料,然后又偷偷溜入了伙房,不顾厨子的劝说,卷起袖子亲自操刀大秀了一番厨艺。
要说这十一殿下不但军事功夫了得,厨艺更是一流,短短的时间就做出了七八道菜,而且全是令人垂涎欲滴的大油、大荤,那菜色,美得厨子自叹不如,恨不能提早告老还乡。
十一本想靠这份惊喜改善改善归龙府的伙食,也好让龙亦翔原谅自己,可是……
“这都是一桌什么!”龙亦翔站在门口,对着屋内满桌美味佳肴怒吼。
一头被烤得红彤彤的脆皮小乳猪嘴里咬着一个苹果,十分喜感地望着门口的龙亦翔,油光四射的蜜糖鸡翅的酱香伴着煅烧肥鸭的浓香,不断调戏着他的味觉,黑糊糊一团的、卖相不佳却香气怡人的炒斑鸠更是以诱人的香味熏得人晕晕乎乎……
吃惯了清炒小白菜的龙亦翔一时间有种掉入美食地狱的感觉,
“这是谁做的?”他冷冷地问。
十一屁颠屁颠地跑到他身边,摆着脑袋骄傲无比,“当然是我做的啦!七皇兄,没想到你的十一皇弟我还有这么一手吧!”他用手搓了搓鼻子,“这段时间我可是吃片天下山珍海味,我这嘴儿啊,只要吃过的东西就知道怎么去做!你就说那煅烧肥鸭……”
“够了!谁叫你去插手伙房的工作了!你还有点皇族的样子么!”龙亦翔怄火地打断了十一的喋喋不休,他一甩袍子,转身离开西厢房,“不吃了,没胃口!”
龙亦翔愤愤地走出西厢房还没有几步,便听到身后的十一无礼地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龙、亦、翔!你不要不识抬举!”十一殿下也恼火了,他站在原地指着龙亦翔的背影控诉道,“这么多美味,我和暮天大哥折腾了好久,就算你不领我的情,也该看在你的好兄弟龙暮天也出了力的份上吃一点吧,什么都不吃,还这样矫情地离开,算什么啊!皇族?皇族有什么了不起!要是我皇族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固执古板,不懂变通,我皇族早就要灭亡了!”
龙亦翔慢慢朝前走着的脚步陡然停了下来,他站定步子,缓缓回过头,那双眼里尽是杀气:“你,再说一遍。”
“……”十一的勇气也是有限的,被他这么一瞪,方才大叫的那份霸气便立刻归零,他被吓得缩到了龙暮天的背后,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龙亦翔见状,这才没有追究什么。那阵骇人的杀气渐渐消失,龙亦翔掉过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不知怎么的,那样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落寞。
十一从龙暮天背后探出脑袋来,也觉得那个背影太过苍凉。
他抬头问龙暮天:“难道是我说得太过分了?没有吧……完全是他在吼我,他还臭屁个什么……”
龙暮天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默默坐到桌边,看着那一桌油腻。他摇摇头,同坐回桌边的十一道:“少主对于食物要求严苛,可对于皇族的事物要求得更加严苛,他虽不像某些皇子强调皇族该享受荣华富贵,但他的一举一动却是在极力维护皇族尊严。殿下你是好意,可也许犯了他的忌讳……我忘记提醒殿下,还和殿下一起做出此等犯忌之事……是我的不对……”
“明明就他脾气太臭,哪里是暮天大哥的错!哼,爱吃不吃!”十一愤然道,他不愿再管龙亦翔,直接端起碗筷,大手一挥,“吃!”
做饭的是他,下令吃饭的也是他,结果,他却和龙亦翔一样对着满桌的食物没了胃口。
久久,十一都没能找到一道能够下筷子的菜。
十一叹息道:“真是受不了这种皇兄了……自己不想吃,还害得我们都没胃口。我看啊,暮天大哥你还是放我走了吧,省得我烦,他也烦!”
龙暮天仍是摇头:“殿下,不可,你若一走,少主的火气便更难消除,只怕到时反而会变成火上浇油……依我说,要得到少主的谅解,还得从根源着手。”
“根源?你是说……”十一头顶的呆毛傲然挺立,眼神也跟着亮了。
龙暮天以为他明白了,便点了头:“嗯。”
哪知十一突然蹦出一句:“要骂他祖宗?”
“……”龙暮天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殿下……”他哭笑不得,“我是说,从那卷画入手。”
“哦——”十一摇了摇头上的呆毛,“可我……还不是不懂。那卷画已经被我弄得花掉啦,那卷画也不知用的什么粗制的笔墨,泼了些茶水就彻底糊掉了……何况,那是他画的,又不是在外面随处可买的画卷。”
“那幅画有些年月了,那时殿下尚未返回京都,故而也找不出优质的材料作画,那卷画除去裱画的画轴,其余部分都十分粗糙,自然是极易毁坏……”龙暮天见十一露出了痛苦万分的表情,便淡淡一笑:“不过殿下也大可放心,我知城东郊外有位画师,很擅长依照他人手法作画,据说他曾助人还原了数幅残画……只是他个性孤傲,且有诸多怪癖,很难请动。我想,若我们可以请他出山,定能还原少主的画作。如此这般,少主应该没有理由再因为画卷的事情发火了……”
“好!就这么办!”十一想了想,也觉得这主意不错,管他什么难请的画师、世外的高人,在他心里都已经不是问题,只要能够让他从龙亦翔欠扁的眼神中脱离出来,他怎么样都愿意,“不过……”他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对龙暮天道,“现在还有个问题……”
“何事?”
十一用筷子点了点小乳猪的头,苦笑道:“这桌菜,我们到底要怎么才能吃得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