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不到苏罗,她与苏罗浅显的缘分似乎因为那一夜她将手臂穿过苏罗的胸膛而彻底终结,她的无心之失终结的不仅仅是她与苏罗的薄缘,终结的也是她与吴王最后的希望。
她剩下的只有绝望……
吴王变心了,变得很彻底,她不质问,也不吵闹,她安安静静地走开,任由青娆走过来。她不抗拒,也不反击,她知道在苏罗法力的控制下她根本毫无机会。
她成了一个不得宠的侧妃,孤单单地在吴王府中游荡,像是一抹游荡在阳光下的孤魂。百无聊赖的日子里她最常看到的就是吴王和青娆恩恩爱爱的侧影,她时常偷偷地跟在他们后面,远远地看着,远远地羡慕着,幻想陪伴在吴王身侧的那个是她自己。
他不再爱她没有关系,她愿意这样远远地看着他,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毫无声息地凋零……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成了皇帝的宠臣,猛然刺痛了她因绝望而萎缩的神经,这些日子她只顾着自怨自艾,竟然忘了他也是恶魔的座上宾!
伴随着荣耀而来的是踏破门槛的脚步,多少达官贵人,王子王孙不顾舟车劳顿亲自登门拜访,只为与他攀附结交,得他看重赏识。
吴王很高兴,今晚是他有生以来第二次大宴四方的日子,今时不同往日,他承蒙皇上器重,平日里金丝银箔,珍稀物什自是没少赏的,加之朝中上下抢着巴结奉承,金锞银锭,玉器古玩在王府金库里就更加数不胜数了,这夜宴的排场想不大都难。
宴席同样设在王府的锦绣园内,彩灯缭绕,相映争辉。就连远处的水桥亭榭上都系着各色彩灯,远远望去星星点点,莹莹藿藿。
锦绣园内牡丹花开得正艳,各色牡丹雍容华贵,争相吐蕊。几乎每处花丛上方皆高高吊着琉璃彩披吊穗走马灯,灯壁上绘了张着翅膀的彩蝶,彩蝶或大或小,栩栩如生,随着走马灯的旋转,灯上彩蝶的倒影便投在牡丹花丛中,仿若无数蝶儿闻香而至,飞来绕去流连忘返。
府内凡是杏槐柳梅诸树皆悬灯数盏,将高粱大柱映得色彩斑斓,假山怪石矗立在彩灯之中岿然幽秘,更显得王府内院深不可测。
为了此次夜宴,吴王特聘工匠于碧湖中搭造了戏台,碧湖四周灯火辉煌,碧湖之中乐舞飞扬,舞姬金衫银佩,水袖罗裙,仿若飘飘仙子下入凡间,碧波之上踏浪而舞。
席间美酒华筵,恭贺艳羡之声一片。吴王坐于主人席上,端着酒杯对众人微笑颔首,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三次这么高兴,第一次是变得高大英挺,第二次……第二次是什么来着?他皱眉思索半晌,怎地竟然想不起来?那段记忆竟像是暗夜里的一团浓雾,模模糊糊看不清楚,雾里依稀有双带泪的眼睛。
青娆坐在吴王的身侧,金钗珠髻,盛妆华服,“王爷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吴王微笑着端起酒杯向席下众人致意后一饮而尽,那么美丽的是谁的眼睛?
酒席间达官贵人脸上虽小心翼翼地陪着笑,心下却都并不以为然,这吴王的名声实在不好,连自己的结婚喜宴都能闹得不欢而散,街头巷尾曾盛传一时的淫歌秽谣就更不必提了,如此喜怒无常行事乖张之人怎能堪以大任?真不知道圣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吴王又饮尽一盏美酒,抬头仰望无边夜色顿感心怀无限酣畅,如今他什么都有了,高大俊朗的外表,端庄貌美的王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天下万民的滔滔敬仰,身为一个男子该有的他有,不该有的他也有了,可是为什么他还会觉得心中除了畅然之外便空荡荡的,仿佛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究竟丢失了什么?
一拨舞姬退下去,一拨舞姬复上来,当众人酒过三巡对碧湖中的舞蹈不甚感兴趣的时候,夏姬出现了,在四周无遮,脚下殷实的戏台上,她高高绾着飞天髻,身着鹅黄蝉翼薄纱罗裙,轻薄的蝉翼丝绒将她的蛮腰细腹衬得若隐若现。她紧盯着吴王,媚眼如丝,眼波若水,她轻扯着披帛随风而舞,舞姿轻灵,柔若无骨,衣袂翩翩,飘飘欲仙。
你为什么不看我?我的良人。你是不是早已忘了我的存在?我是那与你同拜天地同在喜烛前许愿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的爱人。
华筵之间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被碧湖上的倩影所吸引,叮当作响的环佩,迎风起舞的佳人,姿容胜西施,身轻塞飞燕,怎地绝色佳丽都出自吴王府?先是那个让人心痒难耐的男宠夏姬,现在又出现个引人浮想联翩的绝世美女?
夏姬使出浑身解数,让腰肢款摆得更轻柔,令眼波荡漾得更勾魂,她知道自己的美丽,她传承了她母亲赖以生存的媚术,今天她就要用上天赋予她的美貌,用她母亲遗传给她的能力对苏罗正式宣战。
她在轻柔的晚风里盈盈起舞,她的舞是飘散的香,她的眼是迷魂的网,她要将她的猎物网罗,他注定逃不开她布下的天罗地网。
吴王怔怔地看着湖上,她不是他的侧妃夏姬么?是谁安排她献舞的?为宾客献舞岂是他吴王妃所应该做的事?不过……她真的很出众,舞姿轻灵,飘飘若仙,这碧水戏台好似就是专门为了突显她的绝代风华而搭建的,吴王看着看着也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有妃若此于他实在是件很有面子的事。
你终于看到我了么?我的良人。你深情的目光已经多久没有停留在我身上了?你那蒙了尘的心将对我的爱封存了多久?你可知我等你的伫目停留等得心神皆碎?
夏姬真的很漂亮,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如此纤柔的细腰,如此柔媚的双眼……这双眼他很熟悉,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里他总会想到这双眼睛,吴王猛地一惊,腾地站起身来,他认识这双眼睛,这是那双出现在雾里的眼睛!
青娆恨恨地看着夏姬,对她自作主张出来献舞大为不满,这个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的贱人,今天终于按耐不住露出她的狐狸尾巴了吧?青娆面带微笑拽了拽吴王,吴王竟像傻了一样魂儿都被那贱人勾走了。她抿着嘴唇将吴王拽坐回座位上,亲自斟了酒劝他喝。吴王一饮而尽目光又转回了夏姬的身上。
他看见了她的泪,距离其实很远,但他不知怎地就是看见了她落泪,那莹莹的泪珠在晚风中坠落,他好似听到它摔落在碧湖中的声音,哀伤得令人心碎。他猛然间想起有那样一个夜晚,他将身为男子的夏姬压在铜镜前,夏姬就是这样披了一脸的泪,无限凄楚......他猛然惊醒,站起身大踏步向席下走去。
夏姬含泪奔下戏台,碧水湖畔,他俩咫尺相隔,目光在七彩花灯中胶着,他忘了天,忘了地,忘了一切的一切,一把将夏姬抱起来大踏步向鎏胤殿走去。
宴席中众人见此情景均起身离席议论纷纷,这吴王太也不成体统,晚宴才进行了一半竟抱着个女子扔下他们走了!
青娆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终于再也无法维持她引以为傲的风度,将桌案上的金盘银碗统统都扫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