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慌乱地低下头,地上的少年依然维持原来的姿势。只是,一支修长的手掌依然固执地用劲最后一点力气附在我的手上。
蓦地,他抬起头,苍白的脸色越发衬得双眸如黑曜石般,直视着我,嘴唇青紫:
“没事,死不了。”
我被他看得一愣一愣的,直到确定他真的神志还算清醒,才试探性地把他的胳膊拉过来,横跨在我的肩膀上。不过,就算他神志清醒,但肯定伤得不轻,当我的另一只手从他身后过去圈住他的腰时,大概碰到了伤处,他低咒了一声。
我顾不上再多想,依靠肩膀的力量把任冬阳从地上架起来。他整个人已经站不稳了,大半个重心都依附在我身上。由于他的身高比我高出一截,所以我们走一步,踉跄一下。昏黄的照明灯将我们的身影投在路面上,我就这么搀扶着他,一点点向家里挪去。
等到了楼下,我已经有些累得吃不消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偏偏这时耳旁传来任冬阳气定神闲的声音:
“哎哎哎,这么几步就走不动了!”
嘿~~这混小子,气死我了!要不是我好心,你丫还趴在马路上呢!
“喂,你有点良心好不好?是我救的你,你说得倒轻松,也不想想你有多重!”心里恨恨地骂他伤得太轻。
任冬阳的语气竟然听起来笑嘻嘻的:
“那你就好人做到底,把我背上去。怎么样,救命恩人?”说罢,偏过头看看我,抬起下巴朝楼道口努了努。
生气归生气,我还是得想办法把他弄上去。我有点儿沉重地抬眼丈量下楼层,然后把手里的鱼片粥递给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背向他。
“上来吧。”
任冬阳倒是毫不客气,直接跨上来了。他一上来,我差点失去平衡,赶忙拖着他两侧的腿,调整了一下姿势。他的身子长,脑袋伏在我的头顶,突然咯咯地笑起来。
这个年纪的男生个子突突地往上长,身上的肉不多,但是背起来还真是沉。
我被他压得摇摇晃晃,刚开始还能支撑几步,但到爬楼的时候基本上四肢并用。还差一层的时候,我实在撑不下去了,直起身板,扶着楼梯栏杆运气。
任冬阳从我背后滑下,手扶着我的腰身站定,默不作声地在旁边等着我恢复元气。
楼梯里灯光灰暗,我抬起手背往头上抹了一把汗,转头对上他定定的目光。他迅速地垂下眼眸,就像不经意间,刚才他眸子里的专注只是我的错觉。
我拍拍腰上的手:
“上来吧小鬼,我们快到了。”
他没有再次为听到“小鬼”而抓狂,而是安静地伏上我的背,一只手提着鱼片粥垂在一侧,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圈住我的脖子。
这层楼梯爬得倒是异常轻松,我提着一口气,脚步格外利落。任冬阳的下巴乖巧地伏在我的肩上,突然觉得他和我贴得好紧,我甚至能感受他胸腔里的心跳,穿过单薄的他,砸在我的后背。
终于到了,我没有放他回自己的窝,而是直接把他背进了小姨家里。难得突然见他变得温顺,叫他在沙发上趴着他就乖乖地趴着。我先把鱼片粥加热,弄了几个小炒。杜光辉也难得老实一回,讷讷地拉拉我的衣角问那个哥哥怎么了,是不是闯祸了。我故意摆起脸来,说哥哥不小心摔了一跤。他便乖乖地去吃饭。
翻腾了半天,找遍所有房间终于找到一瓶正红花油,又去冲了一条热毛巾。把毛巾递给沙发上那个人,他鼻子下和腕上的血已经凝固,除此之外,身上好像并没有其它地方流血。只是身上的白色T恤皱了吧叽污秽不堪,背上盖着很多重重叠叠的脚印。
我扬扬手里的正红花油,叫他把衣服脱下来。
谁料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小声说要自己来。
哟,我还没先不好意思呢,你倒别扭起来了。再说那天早晨,该看的我也看了。
也罢,我把瓶子递过去。他接过去后急急地从沙发上起身,自顾自地往卧室方向走去。我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脑子里在想,他这个样子、真的不能爬楼梯吗??
过了一会儿,他的头突然又从卧室里冒出来,脸上带着气恼又羞涩的表情:
“你、还是过来一下吧?”
我好笑地抿着嘴走过去。进了卧室,他走到床边,跪下身子把头趴在床上。当看到他背上那一片片的淤青时,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我先把瓶子里的东西倒在自己手心里,抹匀后再拍打在他的背上。他“嗷嗷”叫痛,身子却还是忍着没动。我无视他的讨饶,继续下狠手,忿忿地说:
“这样才会有效果,早知道这么痛,为什么还去打架?”
他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仍然换着气嚷嚷:
“他们人多,我才会被打的。”
嘴硬的家伙,伤成这样还是不服软。我心里这么想着,手上的力道倒是一点也没松。任冬阳真的很瘦,手按在背上,掌下几乎都是骨骼的触感,但是他的肩膀很宽,透着一股硬邦邦。
“他们是谁?怎么会和你打起来呢?”想起之前的那个黑背心,招招都透着狠劲,怕是任冬阳和他之间有什么过节。可是看年龄,都似一般大,那帮人也不像是小混混。
“你们…是同学?”我迟疑道。
“嗯”任冬阳好像变得有些不高兴,侧脸紧绷,不愿承认似的点点头。
同学之间竟然会打成这样?!真不明白这个年纪的男生,为什么偏偏总是爱学电视里的那样,喜欢在街头诉诸武力。现在的电影都把小孩子们教坏了,动不动就哥们义气、拳脚相交。
冷不丁,任冬阳突然侧过脸,露出渐黑的熊猫眼,眉毛上挑:
“喂,我打架的时候你都看见了?帅不帅?帅不帅?”
“帅你个大头菜!”我一巴掌拍上他的脊梁骨。
“啊~”
经过这么一折腾,觉得一下子和他熟络起来。上完药,他就说自己肚子饿晚饭还没吃,我便把他让到餐桌上和杜光辉一起吃饭。杜光辉的眼睛在他脸上滴流滴流乱转,好奇地问哥哥你是不是打架了。任冬阳故作了一个威胁的鬼脸。看着他们俩在餐桌上叫着劲,我单手扶头。好像觉得,这俩人一个6岁,一个16岁,感觉却是一对儿双胞胎,当然,是那种决不让人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