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琅也知道自己现在算不得文武双全,可是她想向爹爹表白了,先生走了,再也没有告诉她怎么控制暗恋情绪了,她一门心思彻底移到了倾夜身上。
这几天倾夜的精神一直不是太好,比往常更少语,只喜欢一个人呆着,只有且容知道每年扶梨的祭日要到时,公子都这样。
雪琅也清楚一点,爹爹一年总有那么几天特别憔悴不如往日风神俊朗,想着怎么要让爹爹开心起来,不如就这几天吧,爹爹知道自己要嫁给他会不会很开心呢,一定会,爹爹那么疼爱她。
在第二天就是扶梨祭日的那天,雪琅撒娇的依偎在倾夜怀里,勾着脖子问,“爹爹,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倾夜对着这个已经十七岁的大女儿还往自己膝上爬孩子般的撒娇甚是无奈,宠溺道,“没事,你自己去玩,让爹爹一个人就好。”
“不,爹爹告诉琅儿为什么不开心?”
倾夜拿下她的不安分的手放在掌心低眉良久,“爹想你娘了。”
雪琅道,“爹爹是不是很爱娘亲?”
倾夜低眉颔首,穿过玉兰的阳光洒在眉心却依然是轻轻浅浅的苍凉,苍凉里又是刻骨的意味。
雪琅只觉得心里一疼,趴上去凑到他耳边,低喃,“那爹爹爱不爱琅儿?”这一刻仿佛岁月停留,说不出是幸福是悲喜的沉醉,一幕幕经年的刻骨,心安难静多少刻,原来只不过轻轻启唇一句话。
雪琅对倾夜和扶梨的事知道的并不多,只偶尔听到且容叹气大体听出是娘辜负了爹,嫁给了爹却又跑掉了,因何而死她却是不清楚,如小时候在扶梨墓前只笑不哭一般,她却是对那个素昧谋面的娘没有多少深情,而且一想到她对不起爹爹,爹爹因她这么多年的不快乐,那感情便越发淡了去,况且她也记得自己是被爹爹捡回来的,和那个娘究竟有多少关系呢?
对倾夜则感情堆积,想要陪他一辈子,想要和他永远一家人,想要——嫁给他。
倾夜开眼望尽她渴望委屈的眼底,心间微动,轻轻拂过她眉眼,亦是颔首。那明净眼底便散开烟花似得逼人的眼,桃夭灼华,流光散开溪清,倾夜微微一怔,他都忘了,她已经亭亭玉立了,眉目间已经开始如昔日梨儿惊艳了。
雪琅伏在他耳边,向来嗓音豪放的她如今低如呓语,“那琅儿嫁给爹爹好不好?”
一面是寂静欢喜,岁月静好,一面是浮花浪蕊,煎熬此时。此刻,只觉得不是不左不右,不前不后,已经失掉了自己。
倾夜身子一僵,将雪琅拉下来让她站好,“爹虽然向来惯着你,你也不能这么没大没小的,什么玩笑都开。”
雪琅原本已经绯红的小脸被他明锐剔透的眼看得渐渐冷下去,她看得出他是真生气了,虽然情况跟她百般料想的相去甚远,依然坚持的站着,“我没开玩笑——”
倾夜眉目忽而清锐,雪琅不敢再看他的眼,低头看见他轮椅上的手骨节惨白,良久才听倾夜道,“去房内闭门思过!”
雪琅一向脸皮厚和他站着掐架的时候也有过,这次却提不起精神来,只觉得光影刺眼,头重脚轻,刚才是幻觉般天堂一样的迷失,此刻却是刻骨的迷失,说一个好字也不抬头转身就进屋去了,她想如果先生在她就可以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了,难怪先生一直不让她说,难道他就预料到会是这样子。
倾夜平静下来又觉得自己有些过了,她一个孩子向来闹惯了的,什么世俗的事什么都不清楚,这次估计不知道从外面听了什么来有了这种诡异的想法,自己或容儿好好劝劝也就罢了,多半因为明天梨儿祭日,自己这性子也稳不下,便把且容叫来说了两句。
且容乍听也吓了一跳,想到雪琅平日对倾夜种种,竟是越想越怕,这么多年这么过来了,谁也没有在意到这样的不妥,而雪琅对倾夜的亲近、偷睨的开怀等种种确实已经不像一个女儿对父亲了,但愿她只是多虑了,看到倾夜如今心思还在扶梨身上沉浸,就算有什么想法也还是过了祭日吧。
晚上来给雪琅送饭,她也不开门,说话听着倒也正常,只说容姨琅儿不饿。
且容知道她性子倔,现在说什么也不好说,况也不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又闹的公子难清心,只忍下心饿她一夜,第二天早上来叫她一起去祭奠扶梨,她说的也很利索,“容姨我不想去。”
这下倾夜倒是忍不住了,“我没怎么罚你,你倒耍起性子来了,你娘的祭日你不去,你想干什么?”
良久屋内才传出声音,“我没耍性子,她不是我娘,我去干什么。”
“你——”倾夜气得抬手。
且容忙上前安抚,“这时候别和她动怒,你又不是不知她性子,过了这阵子就好了。”又轻声道,“而且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捡回来的,她确实不知道实情,等找个机会和她说了就是了。今天这日子呕的什么气。”
倾夜无奈的一甩衣袖,“罢了。”
倾夜因诸事扰心,在扶梨墓前喝了些酒,想到扶梨的女儿雪琅,说到底如今还不知道她亲生父亲,他也一直打算去知道,可到底不是自己女儿啊,最后越喝越多,和扶梨说了心里话,从来不醉的倾夜最后竟是有些醉了。
晚上回来且容要安置好倾夜,倾夜却也不上床,只管坐在轮椅上静静任月光洒下,且容又不放心雪琅来敲门,发现雪琅倒是正常了,门开了,人在那里睡觉,见脸色正常,给她盖好被子,想着有事明天再说,才出门就有人跑了叫,说是兰亭今夜在对面(原来兰湛住处),突然高烧不止,让公子去看看,倾夜哪里去得了,且容也懂些医术便急急跟着去了。
这边雪琅哪里真睡得着,翻身起来越发觉得至少应该问个明白,向来骄傲凡事求个明白,如今不明不白自己窝心乌龟似的缩在屋子里算怎么回事,可是又害怕,他一旦说出来是不是便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可是那也要去,逃避不是办法,她要把自己打扮好,让他去挑,总不能败在那些乱八糟上,其实她如今是脑子不清醒了,有谁会因为穿着打扮而拒婚的,她翻箱倒柜的找出最底层容姨最宝贝的一套淡黄素雅衣衫换上,却不知道那是扶梨生前的衣衫,倾夜一直留着。
从来不化妆的她对着镜子学着容姨,画完自己觉得丑又去洗掉,折腾了好多遍最后干脆都洗掉了,淡妆浅浅余留,而她此刻不如往日欢颜,素面朝天反倒真的衬出几分端雅来。
她在月下深呼吸好多遍,又想那是自己爹爹啊,别怕别怕,她挺胸抬头推开倾夜的门,月色阑珊落满了倩影轻晃,勾勒出蔓延的风情,直延伸到倾夜轻开的眼眸,玉人照影,惊鸿未定,十年生死两茫茫,多年不曾入梦来。
他等这一刻,仿佛已经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