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白日太辛苦,真的乏了,加之又听到倪斯的消息心情甚好,这一觉颜姝睡得格外香沉……梅子这丫头很过分,居然好大力地捏她的脸,害她不得不睁眼醒来,可撞入眼帘的竟是一张陌生的妖媚的脸,啊,怎么回事?
“又见面了,伊水!”暗香的手指犹掐着颜姝的下巴,她脸上虽泛着娇笑,指间的绵力不觉间大了许多,看颜姝疼得直抽冷气,她有一丝莫名的痛快感。是的,她讨厌她,每次见到她都恨不得一掌拍死她。
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紫衣裹着玲珑的曲线,瓜子脸柳叶眉,极精致的一个美人儿,可那双勾魂的凤眼中所透出的光却是阴柔无比,只消一眼,颜姝已知眼前之人是敌非友,并且,不投眼缘。
“真不认识我了?”暗香眉梢的讥诮之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显见的幸灾乐祸,“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也有今天。”
“你是谁?”颜姝的想象力一触即发,这美人莫非是白非的仰慕者?不然何以她的眼中会有那么分明的怨怒,分明烙着情敌专属的印记。不过,这个念头只一闪即逝,因为越过美人的发鬓,她看到了站在后首的李慕白,而李慕白偏猥琐的脸上竟是一片肃然。这美人定然不简单。
颜姝揉着脖子眯着眼环顾四周,眼前竟是个密室样的屋子,只有一个门,没有窗,白刺刺的灯一溜儿都挂在墙上,屋中央有几级台阶,台阶之上安放着一张龙头大椅,两旁下来各摆着一列四把寻常的扶手椅,而她正坐在左手第二把椅上,对面的椅子后方杵着一根圆柱子,显得有些突兀。这地方,倒也极像帮派秘密的据点。
“我叫暗香。”顿一顿,发善心般地又附赠一句,“是飞鹤使者,负责你同飞鹤门之间的联络。”
颜姝的心“咯登”一下,不觉问:“我为何要与飞鹤门联络?”
暗香闻言,忽然“咯咯”地笑了,她回身走上台阶,绰约地在龙头椅上坐下,傲然道,“因为……你是飞鹤门放养在外的……小鹤。”
就是说,她是“飞禽”,跟“走狗”是一个种族,难怪这暗香对着她是满脸的不屑。“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想怎么说都行……我凭什么信你。”颜姝将裹在身上的被子拉拉好,换个舒服点的坐姿,脸上却是淡淡的,她不喜欢暗香看她的眼神,暗香越是轻慢自己,越不想遂她的愿生气。
“还是一副故作清高的死样子,一看见就讨厌!”暗香咬牙骂道,又从台上走下来,立在颜姝面前,恨恨地看着她,复又冷笑数声。
“飞鹤使者是吧?你今天‘请’我来,不知所为何事?”颜姝悠闲地坐着,好整以暇地望着暗香。
“东西拿来吧!”暗香也不再废话。
不用问,又是冲着蟒玉来的。
“要蟒玉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还是那句话,我凭什么信你?”颜姝嫣然一笑,看着暗香的脸色一瞬间向她的衣裳看齐。
暗香闻言,很是一怔,忽地笑起来,笑声恣意,有着某种痛快感。末了,目光阴郁地压在颜姝身上:“我不管你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是真傻还是装傻,总之,不交出蟒玉,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你娘了!”
“我娘?你们抓了我娘!”颜姝大惊,有些绷不住了。
“怕了?”暗香的瞳孔慢慢缩小又慢慢散开,颜姝的惶乱取悦了她。
伊水偷蟒玉是为了救她娘?白非却说,蟒玉关乎伊水的身世。查身世和救母,这两者是一回事么?好似说得通,又好似说不通,如果她有娘——也废话,她当然是有娘的——如果她知道她娘在哪里,应该也就不存在要查身世的问题了,不过,会不会是她虽然知道自己的娘在哪里,却从来没有与其相见过呢?甚至,她可能并不确定那是否真是她的娘。那也不对,如果那样,飞鹤门也就威胁不到她了……当然,所有这些假设的前提是,暗香所言非虚。
“考虑好了吗?”见颜姝沉思不语,暗香不耐烦了。
“没什么好考虑的,如果我娘确实在你们那里,我肯定是要合作的。”颜姝淡淡一笑,“只不过,我要怎么知道我娘是不是真在你们那里?再说了,我啥都不记得了,说得不好听点,你们随便拉个人来说是我娘,我也未必分得出。”
暗香只是低笑:“那就是你的事了,你只能赌一把。”
“我要不想赌呢?”颜姝问。
暗香意味悠长地瞥她一眼:“那你就输定了,可你输得起吗?你要是输得起,这么些年早就远走高飞了,至于还在这……”
颜姝默然,暗香说得没错,她输不起,万一要是输了,她不仅对不起伊水,对自己亦是无法交待,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说:“我需要时间考虑。”
“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暗香应承得挺爽快。看着她晦暗不明的表情,只怕事情没想的那么好,颜姝迟疑了下,问:“一个月后我怎么找你呢?”“我自然会来找你,记住,别耍花样,到时候没有蟒玉,你会死得很难看,还有你娘……”
原来,这一个月不是给她考虑,而是要她去取蟒玉,就是说嘛,怎么可能这么好。眼下就是一鱼肉在案的脉象,她已没有话语权了,至多只能表表姿态了,便士可杀不可辱地向暗香扫去一眼,道:“蟒玉的所在离这里挺远的,我不保证一个月的时间够用……我只能说,我尽量!”
暗香冷哼一声:“你好自为之。”说完一个眼色,李慕白便飞快地靠过来,似是准备做那搬运的工作,颜姝赶紧举起手:“慢着。我还有话说。”暗香冷睨一眼。颜姝便道:“我娘,她好吗?”也许是她多心,或是眼花,她好象看到暗香的面色陡地一僵,似有一丝不自然,不过很快便又恢复成不屑的冷色,丢下一句:“送她回去。”
颜姝未及言语,被李慕白在肩头一拂,眼一黑便晕了。再次恢复意识时,她感觉自己在飞,然后撞到了什么东西,紧接着落入到……好似一个人的怀抱,忙睁开眼,恰对上了白非的深眸,扭头一看,左边的窗户上破了个大洞,她刚才正是由那破窗飞进来的,飞进这间小包厢——二楼的包厢。至于,那李慕白是如何从二楼的窗外将她抛进来的,就不得而知了,阿弥陀佛!
“还好吗?”白非眼中怜惜欲滴,唇边却隐有一丝藏也藏不住的笑意,怀中的她虽狼狈,可那双清滢的眸子里不仅没有一丝慌乱,反而有着看戏般的泰然与兴味,这样的她,不仅让他怜爱,更让他赞叹。
“算好,不痛不痒无缺无损。”颜姝嘿然一笑,她知道自己裹着花被子从窗外飞进来的形象肯定是“惊艳”的,不过这也没啥好尴尬的,更难堪的她都经历过了,“放我下来吧。”
白非弯腰将她轻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柔声道:“我抱你出去?”
她的样子,一眼便知是睡觉时被连人带被从床上端了去的,那她必然……没穿鞋子。对此,白非是了然的,无奈颜姝本人倒不自知,还状态良好地要自力更生:“不用,我能走,这被子裹着还算顺手,提一提就好。”敢情她以为白非一片盛情是担心她裹着大被子行动拖沓呢。
白非微微一笑,冲门外道:“伙计,帮我叫辆马车。”
“现在什么时候了?”看着天已经大光了,颜姝忽然有些担心,要是梅子发现她不见了,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
“卯时三刻。”白非起身自衣帽架上拿起他的白狐狸皮披风,拢在颜姝身上,明白她之所忧,“我马上送你回去。”
颜姝由披风内里揪着被子款款起身,一阵冰凉骤然由脚心传来,她下意识地低头看,耳边却传来白非清朗的笑,忽而身上一轻整个人已被他打横抱起,她挣扎着翘起脚——呃,她没穿鞋!怔了几秒,终于狂笑了出来……
当白非抱着颜姝走进客院的时候,正遇上向屹等一众人往外冲,见到这俩人忙刹车不迭。颜姝偷眼看向屹的神情,竟是怒意勃发寒气森然,她虽是窝在白非温热安全的怀中,仍是被他吓得全身骤然一冷,犹如大冬天猛灌进去杯冰水一般,凉意由内往外透。
进了屋子,白非径直将颜姝送入内室放在床上,一边沉声交待梅子:“去熬些姜汤来,一份姜兑五份水,再加一些红糖。”一面欲扶颜姝躺下,无奈颜姝在向屹吃人般的眼神注视下,不敢偷安,她按住白非的手,轻声向那大少爷解释:“昨晚我被人劫走……后来,他们把我送到茶楼……白非就送我回来了……”竟没来由地一阵心虚,越说越小声,越说眼垂得越低。
向屹的神情越发阴得吓人,他站在床的另一头,目光锁在颜姝身上,问:“知道是些什么人吗?”他的声音紧得竟似快绷断的弦,飘出些颤音,令他的语气显得格外严厉。
颜姝迟疑,抬头,迎着向屹的目光,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为何要——”向屹又问。却被白非冷冷地打断了:“有这工夫,不如想一想,为何偌的向府竟是让人如入无人之地。”向屹神情一滞,没有答言。却见白非握住颜姝的手,柔声道:“你先歇会儿,歇好了我们就走。”
软软靠在床边的颜姝,忽然一僵,她直起身迅速望向向屹,以眼神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