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杰和方知涯并排走在前往东厂诏狱的路上,现在的陈杰可真的是春风得意,作为扶持朱由栩登基的第一从龙重臣,可以想象,这个老大人未来在朝堂上的地位将会是如何的重要,而方知涯也是因为他的求情才能够得以保住自己的性命,方知涯又是魏进忠的心腹谋士,可以说陈杰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得到了皇帝和阉党的双重支持,他的上台已经是一种不可阻挡的趋势。
现在唯一一个阻挡在陈杰面前的障碍就是内阁首辅、太傅杨宗秋了,这个老哥不但是朝廷的一哥,同时也是东林党第一巨头,只有这位兄弟让开道路,属于陈杰的政治舞台才算是真正的开始,所以眼前陈杰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如何不动声色地除去杨宗秋,还能不被天下人所诟病,甚至还集中东林士气,打击阉党。
“陈大人,刚才在皇上面前,真是感谢您的美言才让方某保住了这条小命,大恩大德,方某没齿难忘,以后有什么用得到小弟的地方,陈大人尽管直言,只要小弟能够办到,一定义不容辞。”方知涯倒是个乖巧的角色,虽然他读书不太行,对于圣人之道不胜了解,但是对官场权谋却是深谙其中三味,堪称是一个圆滑的厚黑学专家。
陈杰不是善男信女,身为东林党核心三大巨头之一,这家伙这几年来与阉党之间的斗争每每总喜欢站在背后放冷箭,是一个比较阴险的角色,也不怎么讨魏进忠的喜欢,但是偏偏这家伙精力旺盛,战斗力强悍,方知涯之前几次想要找他的麻烦,却偏偏找不到合理有力的进攻点。
而这一次新皇帝咬牙切齿的想要处置自己,魏进忠又不在身边,如果不是陈杰苦苦劝住小皇帝的话,也许现在方知涯已经成为新皇帝的刀下亡魂了,尽管陈杰的本意可能并非就是为了救自己,但是这份恩情,他方知涯还是记在心上的。
陈杰淡淡的笑道:“方先生言重了,方先生胸有韬略,乃是我朝难得的人才,陈某身为我朝官员,怎么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皇上犯下如此错误,以致痛失江山臂膀的。区区小事,举手之劳而已,再者也是陈某分内之事,方先生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陈杰如果不这样说还好,陈杰越是如此说,方知涯心中就笃定陈杰一定还有着更大的布局等着自己,之前还不确定,现在心中已经隐隐有点眉目之后,方知涯心中反而淡定下来了,他是个乖巧的人,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点什么事情。
“如此,倒是方某矫情了,来,来,陈大人请上轿。”方知涯笑着,亲自为陈杰拉起了裤脚,服侍他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载动着陈杰和方知涯奔跑在京师宽敞的大道上,出了皇城之后,陈杰轻轻咳嗽一声,打破了沉默,他开口说道:“方先生乃是世外高人,不知道方先生以为,以魏公公如今的权势,还能维持到几时?”
方知涯心中一动,暗道一声“来了”,这位看似气定神闲的老人终于要出杀手锏了,他神情一肃,冷声说道:“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魏公公乃是先帝最为信任的重臣,先帝曾道朝中有公公在,则他心安,如今圣上登基,想必日后定是要重用公公的。”
话虽然如此说,但是方知涯却心中惴惴,魏进忠如今看上去权势滔天,但是需要知道物极必反,盛极而衰,以魏进忠如今的权势,如若贤王乃是他扶持登帝还好,圣眷隆隆,以后自然是权势永固,但是偏偏贤王并非由他扶持上台,而主要是由东林党诸人立下定鼎之功,一旦等到朱由栩坐稳帝位,这魏进忠的前途,可就不太好随便臆测了。
陈杰哈哈大笑道:“先生真爱开玩笑,以先生的智慧难道会看不出来这魏阉恐怕时日不远了吗?先生大才,陈某实在不愿意先生就此随魏阉陪葬,如先生有意,陈某愿保先生一个大大的前程。”
方知涯的呼吸顿时沉重了起来,他暗自揣测陈杰这话中究竟是一个什么意思,这是想要招揽自己吗?可是他到底看上自己哪一点了?虽然说魏进忠如今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而且危如累卵,但是如果魏进忠能够在自己的劝说下倒戈一举,未必不能够扭转乾坤,他陈杰凭什么就笃定自己会听从他的安排?
方知涯淡然笑道:“哦?陈大人为何如此笃定魏公公就会失势呢?方某眼拙,为何就没有看出来一分半点呢?”
陈杰十分诚恳地说道:“方先生不必如此介怀,陈某知道,你我以前所处阵营不同,难免有所摩擦,但是那都是各自所决定,说实话,陈某私下对于先生是十分推崇的,此番陈某冒死从圣上盛怒之下为先生求情,难道说还不能证明陈某的诚意不成?莫非先生对于陈某还有什么怀疑不成?”
方知涯心中一动,他觉得陈杰是可以信任的,要知道之前皇帝盛怒,那种似乎要把人吃掉的眼神至今方知涯犹然历历在目,而皇帝说要连陈杰一块杀掉之时眼神之中没有半点的犹豫,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狠人,而陈杰宁可冒着这般大的风险也要保住自己,对他定然还有着更大的图谋,须知无利不起早,陈杰,可不是什么慈善家。
方知涯感动地说道:“蒙大人相救,方某感激不尽,其实方某亦知魏公公失势乃是必然,只是方某身为魏公公的谋士,除了为主尽忠之外,又能够何为?”
方知涯这句话就说的很有水平了,其实我也知道魏进忠迟早是要完蛋的,但是我方知涯是一个不入流的三流书生,从前依靠着魏进忠的信任我能够呼风唤雨,但是如果离开了魏进忠,我方知涯还能给做点什么事情呢?说到底,你陈杰想要我改换门庭,那就需要给我一个前途。
陈杰淡然一笑,道:“如今国子监祭酒周大人已经身死,陛下年岁尚小,还需跟随一名博学多才的老师学习圣贤之道,如若先生愿意屈就,陈某愿意说服我东林全党保举先生为国子监祭酒。保举先生成为国子监祭酒,想必魏公公心中是十分欢喜的,而我等亦不反对的话,那么满朝上下,又有何人能够反对?”
陈杰这话倒不是空口无凭,如今这朝廷分为泾渭分明的两派,阉党与东林党,满朝上下只有两个人说话是算术的,除了魏进忠,就是东林党,至于皇帝,皇帝说话也有不顶事的时候,大明立国两百五十年,几个皇帝能够抗得过大臣,更何况如今这天底下的读书人都已经集中在了东林书院,要是东林党和阉党都同意,皇上难道还能说不?
方知涯突然觉得很想笑,他前脚才杀了小皇帝的老师,这后脚自己的老对头就要保举他做小皇帝的老师,这天底下的怎么都这般的莫名其妙。
方知涯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既然陈杰都这么说了,他如果不表示表示,那可就真的太不上道了,他低声说道:“不知道陈大人需要方某做点什么。”
陈杰却顾左右而言他,道:“先生,这诏狱快要到了,陈某还有要事,就先离开了,先生此番回去,切勿露出半点异样,还需‘尽心’辅佐魏公公,如若陈某说话管用,明日早朝先生定可位列其中。”
高明,方知涯心中一亮,身为一个厚黑学大师,他顿时明白了陈杰心中所有的想法,原来如此,原来这个老滑头是想要借自己,不,或者说是借助魏进忠的手将杨宗秋除去呀,陈杰身为东林党二号人物,什么时候才是他说话不管用的时候,很明显,东林党一哥杨宗秋在的时候。只要杨宗秋死了,那么陈杰就是东林党第一巨头,又加上从龙有功,这新朝第一重臣除了他陈杰,还能有谁?
虽然陈杰话语中间没有一点要置杨宗秋于死地的台词,但是那潜在意思,却分明在告诉方知涯,明日,我不想看到杨宗秋活着!只有他死了,才能换得你我的富贵。
怪不得陈杰会甘愿冒死也要救下自己,因为这件事情别人还真做不来,试问满朝上下除了他方知涯,又有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杀害杨宗秋之后还能够不被人起疑,又能很好的将这桩恶事栽赃到魏进忠的身上?
方知涯的嘴角勾起一抹会心的笑容,低声说道:“大人放心,方某明白,大人一路走好,明日静候佳音。”
敬候佳音,却不知道方知涯所说的,是让陈杰静候杨宗秋遇害的消息,还是他成为国子监祭酒的消息,又或者是,两者皆隐言之?
夜,却是越发的凉了,今夜,注定是个不宁静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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