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彦贵小时候受了委屈,比同龄的孩子瘦小了许多,再加上因为检测的事,成为全镇最大的笑料。老人怕他在学校里受欺负,每天都早早的回家等儿子放学。见面的第一件事,就是问他在学校里受没受欺负。
陶彦贵每次都是摇摇头,直接转移话题说别的事。
经过检测事件之后,陶彦贵好像忽然间长大了,身上多了一种跟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和隐忍。
他在学校里受尽了各种白眼、嘲讽和耻笑,可是,他不想让老人知道自己受的委屈,那样一来,老人的心里会更加痛苦。所以,他把所有的屈辱和悲愤,全都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
他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啊!为了不让爹痛苦难受,却要独自忍受就连成年人都难以忍受的心理折磨。这需要怎样坚定的心性和坚强的毅力?
在老人看来,儿子的学习非常顺利,每天按时出门,准时回家。可老人还是有所担心,一天两时问他有没有受欺负,不厌其烦。
这天下午,陶彦贵一回来,不等老人过问,就高兴地说:“爹,今天老师夸奖我了!说我是聪明的孩子!”
老人也很高兴,欣喜地问:“老师为什么夸奖你啊?快说出来,让爹高兴高兴!”
“今天老师拿出一幅画,画得好美啊!我看了后,就忍不住胡编了一首诗,老师就夸我的诗作得好。”看到爹欣喜的样子,陶彦贵兴奋的说。
老人听说儿子会作诗了,老怀大畅,笑的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儿子,乖儿子,快跟爹说说,你怎么作的诗!”
“我只作了四句诗,是这样的:
红日拨云天海边,
一夜风雨早走远。
莫叫残花堆满窗,
却留岁月在眉间。”
陶彦贵用他稚气的声音,摇头晃脑的的念完了自己的诗。
老人不懂这玩意儿,可因为是儿子作的,啪啪鼓起掌来,嘴里直夸赞:“好诗好诗!又是红日又是风雨的,真好听!”
儿子能作诗了,老人很高兴,一狠心一咬牙,到集市上花了四个铜子买回一小碗米和一个鸡蛋,为儿子做了最爱吃的蛋炒饭。
第二天,老人高高兴兴的给人担粪去了,陶彦贵吃了老人特意留在锅里的饭,就出门上学。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想着昨天给爹带来的惊喜,陶彦贵的心就像天上的白云,美滋滋的飘着。
“嘿嘿,我看这个老东西,八成是因为他那废物儿子,被王公子比的连****都不如,心里不甘,才故意用粪桶撞王公子的!”
前面围了一堆人,一阵肆无忌惮的骂声,从人群里传了出来。
“王公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大人有大量,就放过老汉我这一次吧!我家里实在是没钱,赔不起你这么好的衣服啊!”
陶彦贵急着上学,本来要绕过人群,突然,一个熟的不能再熟的声音,用低三下四的语气哀求着。
从密集的人空里,陶彦贵看到一个满脸横肉的家奴,揪了他爹的衣领。老人本来佝偻的腰身,被强力生硬的拉直,两只脚尖似碰不碰的踮在地上。因为呼吸不畅,一张老脸憋成了酱紫色,惊恐慌乱的哀求着家奴放手。
一个年龄和陶彦贵仿佛,但却足足高出他一头的公子哥,站在旁边一脸气愤的怒骂:“老狗,瞎了你的狗眼!竟敢用马桶往我身上撞!你那个猫狗不如的儿子不争气,做了本公子的免费陪衬。这样的儿子还要了干什么!剁吧剁吧喂狗得了!儿子不争气,你凭什么把气往我身上撒?老狗,本公子不缺你那俩臭钱!这衣服我不用你陪,你只要把撞我的那只马桶,扣在头上,绕红枫镇三圈,这事就过去了!”
公子哥就是王俊峰。他还有几天就要去学校报到了,这段时间他是撒了欢儿的玩儿。今天,老人很高兴,挑了马桶走在街上,满脑子都是儿子会作诗的事。真是应了那句话,乐极生悲。
关门挤了蛋蛋,巧了!就在他和王俊峰错身之际,肩上的马桶就撞到了人家身上。
这王俊峰,年纪不大,侮辱人的手段却很毒辣。老人真按他的话做了,今后可就真没脸见人了。
老人还要哀求,王俊峰不耐烦的喊:“王忠,既然老狗不愿意自己扣,你就帮帮他,把那只马桶扣到这老狗头上!”
“嘿嘿嘿!”家奴阴阴的一笑,“得令!”
抓起马桶就向老人头上扣去。
“快放开我爹!你们这些坏蛋,我跟你们拼了!”
陶彦贵费力的挤进人群,怒吼一声,疯虎般向家奴冲去。
王俊峰冷笑一声,伸出一只脚。陶彦贵不提防,狠狠地扑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
“哼!小狗也跑出来咬人了!”说着,上前一步,骑跨在陶彦贵身上,用尽力气捶打起来。每打一下,他就骂一句。
“人家骑马,本公子今天就骑个新花样,骑你这条小狗玩儿玩儿。”
“小狗,快跑,别偷懒。”
“你这条懒狗!本公子骑你,是你的荣幸,你竟敢偷懒不跑!”
“我让你懒,我让你懒,………”
王俊峰的拳头,雨点般落在陶彦贵身上。
虽然他们年龄相同,可是,王俊峰比陶彦贵长得高大,陶彦贵被压在下面,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老人看到儿子被打,疯了一般的喊叫:“别打我儿子!你们放了他,我这就扣了马桶,绕全镇三圈!求求你们了,快放了我儿子,让我干什么都行!”老人痛哭哀号起来。
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鼓掌叫好。
“好!王公子年少了得!你看他打人的架势,多威风!将来一定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王公子,狠揍这条小狗!他简直就是我们红枫镇的耻辱!我们红枫镇的脸面,都让这条小狗丢尽了!”
老人的哭喊哀求,被淹没在嘈杂的叫骂声里,根本没有人对这可怜的父子俩,生出哪怕一丝的怜悯之情。
家奴王忠嘿嘿一声狞笑,手起桶落,老人的哭喊一下子沉闷起来,变得瓮声瓮气。
王俊峰好像打累了,停了手喘息了几下,嘴里还是恶狠狠的骂:“叫你小狗,都是对狗的侮辱!你连狗都不如!你听听你那破名字,陶彦贵,讨厌鬼!你就是全镇所有人的讨厌鬼!”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王俊峰心里的怒气也撒的差不多了。
“讨厌鬼,今天就放过你。今后,你最好离我远远的,看见我就藏起来,否则,我见一次就打你一次!王忠,我们走。”说罢,对家奴一招手,挤出人群扬长而去。
王俊峰是走了,可那些看热闹的人却没有散去的意思,还是围在那里,极尽所能的奚落嘲笑陶彦贵父子。
老人手忙脚乱的的把马桶从头上拿下来,连滚带爬的把儿子扶起来。
“儿子,他有没有打伤你?快,让我看看!”
老人的心痛得如刀割,他不想在儿子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一丝的阴影和痛苦。可是,事与愿违,今天的事,儿子心里一定受到了极大的屈辱。
陶彦贵吐出嘴里的泥,这才有机会说话:“爹,那个坏蛋呢?”四下看了一圈,也没见到王俊峰的身影。“爹,他们没欺负你吧?”
儿子不顾自己挨打的痛,心里却惦记着他这个做父亲的,万般滋味涌上老人的心头,浑浊的老泪,江河决堤般流下。
老人伸着哆哆嗦嗦的老手,把儿子的衣服向上轻轻地掀起。陶彦贵红肿不堪的背部,映入老人的眼帘。
老人的心痛的瞬间抽搐起来,看着那一片红肿的肌肤,老人恨不能把那些伤痛,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件事,随着冬日的寒风,飞快的吹进了红枫镇的每一个角落。
“哎,你听说了吗,……”
“你是不是要说讨厌鬼呀?趁早闭嘴。老子当时就在场。”
哗……
一圈人立马围上来,要他讲讲当时的具体过程。
听说陶彦贵被打了,邻居媳妇拿了鸡蛋过来给他治伤。
看到娇嫩的后背一片红肿,邻家媳妇心痛的直掉眼泪。
五岁的小灵儿,也在旁边陪着她娘簌簌的流泪,嫩软的小手轻轻地触摸在红肿处,稚气地问:“贵哥哥,痛吗?”
陶彦贵咬牙忍着说:“灵儿妹妹乖!一点都不痛,被人按摩了几下,我身上舒服着呢!”
“噗……”邻居媳妇被陶彦贵的乐观逗笑了,“唉!你这孩子!”
叹息一声,就开始把蛋清轻柔的抹在他的后背上。
今天的事,给了陶彦贵很大的刺激。
“被人夸奖聪明有什么用?打架打不过人家,怎么能保护爹?这种学不上也罢!我要变强,把那些欺负爹的坏蛋,全都打的害怕了,看他们还敢不敢欺负爹!”
陶彦贵在家趴了三天,背上才消了肿。
第四天,没有去上学,出了镇之后,撒腿就向卧龙山跑去。
卧龙山离红枫镇有二里地,一个体弱的六岁孩子,想要一口气跑完这么长的距离,是一个艰巨的挑战。
跑了没多远,他就上气不接下气,双腿就像灌了铅,麻木的好像已经不是他的腿了。
“陶彦贵,你一定要坚持住了!这点苦都吃不了,你拿什么保护爹!”他不住的给自己打气。
凭借顽强的毅力和保护爹的强大信念,陶彦贵用了一个小时,终于跑进了卧龙山。尽管他跑的还没有走路快,可他在途中没有停下过,真的是一鼓作气进的山。
“哈哈,我终于成功的跑完这段路了!”刚一说完,扑通一声,他就栽倒在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