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徐家母女重新商量策略的时候,苏婠在自己的房间里,正跟初月、秋衡团团坐着,互相面对面。
“为什么让我推掉那四个丫头?”苏婠不解。
初月也说道:“徐家从前对婠娘何等刻薄,如今怕了婠娘身后的靠山,巴巴地买丫头来给她使唤,我们干嘛不收下?”
秋衡摇头,说道:“从前徐家刻薄婠娘,一是苏家在长安没人,二是婠娘是个痴儿,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也正为如此,徐家才敢起了休妻再娶的念头。但如今婠娘不仅恢复了正常,而且有了太妃娘娘这座靠山,徐家巴着你尚且来不及,怎么肯休掉你?她们如今就像闻到了肉味的狗,只要婠娘稍微给点好脸色,她们一定会流着口水死缠不放。反正有太妃娘娘在,咱们又不惧,何不干脆点,快刀斩乱麻,早点跟徐家和离,了断了关系,也好早点回宫。”
初月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极了,忙不迭点头道:“是呀,徐家的日子哪有宫里的舒坦。秋衡说得对,婠娘不必给她们好脸色,直接和离,一拍两散,咱们也好早些回宫去。”
她们两个都目光炯炯的看着苏婠,然而一向很乐意接受别人意见的苏婠,却反常地深思起来。
“秋衡说的有道理,诚然,离是一定要离的,但在那之前,我要先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初月问道:“婠娘说的是那三万两嫁妆?”
苏婠点头道:“没错,所以眼下还不宜跟徐家撕破脸,以防她们破罐子破摔,耍赖不认账。”
“那我们要怎么做?”初月追问道。
苏婠眼睛一眯,嘴角微微上扬,显然是有了主张。
秋衡看着这个胸有成竹的苏婠,才觉得太妃派自己来协助她,或许是有些过虑了。
前厅里,宇文氏和徐惠商量了半天,又等了半天,终于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的时候,苏婠带着初月和秋衡来了。
看着三人神清气爽,穿着簇新的衣裳,母女俩个不由胸口发闷。
徐惠早就对宇文氏再三叮嘱,是以她虽然暗暗生气,脸上却很好地掩饰住了,扯开了笑脸道:“可算来了。惠娘,让她们好摆饭了。”
“是。”徐惠吩咐出去,下人们立刻就张罗上来一桌丰富的晚饭。
宇文氏亲热地拉着苏婠的手坐下,徐惠陪坐,光看表情的话,还真是婆媳和睦,姑嫂相敬。
苏婠刚拿起筷子,宇文氏便夹了一块鸡脯放在她碗里,笑眯眯道:“瞧你瘦的,多吃些。”
苏婠不动声色,嘴里说:“谢婆母。”对那块鸡肉却动也不动。
宇文氏看着她的碗,突然眼眶就发红了。
苏婠吓了一跳,心说不用这么动情吧,难道就因为她不吃,竟然伤心得要哭了?
徐惠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来了:“娘,你这是怎么了?”
宇文氏红着眼睛道:“看着这道菜,我就想起婠娘的母亲,我那短命的亲家母来。”
苏婠从没见过母亲武四娘,自然也不知道宇文氏跟她的交情,见宇文氏情绪来的突然,便留意地观察着她表情的细节。
“我们苏徐两家是世交,我同你母亲也是手帕交,她在世的时候,但凡有心事,都是与我讲。我先生下的大郎,她后脚怀了你,咱们两家感情深,当下就定了娃娃亲。哪知道她等不及看你成人,就先去了。”宇文氏越说越动情,用手指抹起眼泪来,“到后来,你父亲得罪上峰,苏家遭了难,父子两个发配边疆。我想着你一个女娃娃,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住这样的颠沛流离之苦?便同你父亲说,趁他走之前,娶了你过门来。偏偏你父亲也是个心善的,说是你既然已经痴了,便不好耽误我家大郎。这话却是叫人生气了,你又不是生来痴的,况且苏徐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还经不得这点微末考验?我狠狠骂了你父亲一通,他这才明白过来,虽然你当时才及笄,不过形势严峻,我当即就做主让大郎将你娶过门。婠娘啊,你可得记着我对你的好呀。”
苏婠张大了眼睛,宇文氏这话,可跟初月说的完全相反啊。
宇文氏却一点没觉得不妥,犹自往下说道:“我也料不到你是个苦命人,嫁过来才几天,大郎他爹就去了。街坊们都风传,说你命硬,天生的扫把星,进了谁家的门,便要克谁家的人。你说这些个烂舌头的,不是在糟践人么?我可听不得这样的胡言乱语,你既然进了我徐家的门,就是堂堂正正的徐家少夫人。我认定你这个媳妇了,大郎也认定你这个妻子。下人们不懂事,或有些闲言碎语,你都不要理会,安心在徐家住着就是,谁也不会赶你走。都说婆媳是天生的仇家,咱们家可不兴那一套,我从来不会对媳妇呼来喝去、打打骂骂的,你说对吧?”
她拉住了苏婠的手,笑盈盈地等着她的回答。
若不是吃得少,苏婠差点都吐出来了。颠倒是非、指鹿为马种种,也不过如此罢。脸皮能厚到这个份上,事情能曲解到这个程度,宇文氏也算是个奇人了。
初月和秋衡站在后面,看宇文氏的眼神,都跟看鬼似的。
苏婠脑海中瞬息万变,脸上却扯开嘴角笑道:“婆母对我的所作所为,我都记着呢。从前虽然是个傻的,好歹还认得人记得事,如今我已经清明了,婆母怎么对我,我自然也怎么回报,绝不会狼心狗肺过河拆桥的。”
她弯着一对月牙眼,嘴角扬得高高的,眼中却一片冷意。
宇文氏脸色变了变,笑得讪讪的。
徐惠看着苏婠的目光变得深沉,待宇文氏看似不经意回头之时,飞快地跟她交换了一个眼神。
宇文氏突然“咳咳”两声,扶着胸口揉了揉。
徐惠立刻俯身过来,谨慎地道:“娘,又胸口疼了?”
宇文氏忙摆手道:“别乱说,叫你大嫂担心。”
苏婠撇了撇嘴,心说你们母女一唱一和,不就是要我担心么。她也配合,张嘴就问:“婆母身体不适?”
徐惠答道:“娘这是老毛病了,每每操劳过度,或是心情烦闷,便要胸口疼。”
苏婠恩了一声,道:“可看了大夫?”
宇文氏摇头道:“老毛病,平时也没事。只是前几天,大郎得罪了宫里的贵人,挨了一顿军棍,重伤难愈,我一面替他担心,一面又得管着这么一大家子,许是太过劳神,才犯了病。不过如今你回来了,总能替我分担些。”
苏婠随口恩了一声,突然眼睛一亮,暗道这可是个天赐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