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当老子是你私家车司机啊？得亏附近没有交警！”公车重新启动之前，司机对着刘心宇的背影轻轻啐了口。
已经下车的刘心宇当然听不见，此时萦绕在耳边的只有左明菲噼里啪啦一阵抱怨，“呼——，再不下车我都要追出去一站地儿了！你是眼神有问题还是脑子给门挤了还是被人催眠啦？干嘛中邪似的往2路车里钻啊？”
“嗯嗯，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刘心宇看着萝莉颜，却十足御姐范儿的左明菲，心中默默叹气。
05年的时候因为拆迁，她家从“春秋阁”小区搬到了“美茗佳苑”，而T城二中通“美茗佳苑”的公交有2路、6路和9路，所以换句话说，05年以后的刘心宇想从T城二中回家，坐2路车是没错的。
可现在才02年，家还在“春秋阁”小区，公交要坐10路或13路，因为13路绕的是外环，班次少，再加上10路车也经过左明菲家所在的“善南”小区，所以每次放假两人都是一起坐10路车回家……也难怪左明菲会用那种眼神儿看她，路痴并不可耻，痴到能把回家要坐几路公交车给搞错的地步就比较诡异了。
大约目测了下停车地点到前后两站的距离，显然没有左明菲讲的“追出去一站地儿”那么夸张，两人离着学校门口算比较近，原路返回是必须的。
重新站到学校门口的站牌跟前，刘心宇向左明菲讲出了一个格外羞于启齿的问题，“那个，明菲啊，刚刚我把仅剩的一块钱，扔到2路车的投币箱里了。”
左明菲听完一下子黯淡了，低头沉默了半分钟，捏着仅有的一枚硬币幽幽问道：“一般逃票被抓的话，最严重会是什么后果？”
“……”刘心宇跟着黯淡了，要不是红果果的现实摆在眼前，她实在不想承认自己在高中时代过的是这么悲惨。
02年的物价还没那么离谱，一般来说，T城二中的学生每月生活费大概在一百二到两百块之间，正常花销绝对是没问题的，可惜大部分学生对RMB根本没概念，有多少花多少不说，个人财政也常常以两个礼拜为周期完成从宽松到紧张再到很紧张的变化，头五天什么好玩买什么，中间五天什么实用买什么，最后五天什么便宜买什么。
所以在T城二中，像刘心宇和左明菲这样，每次放假身上只剩一块钱坐公交车的学生比比皆是，这也直接意味着俩人在面临这种困境时想找个人借钱都不好借。
“咳”，刘心宇避开那两束怨的目光，暗自抱怨回来太晚了，本尊……呃，也就是八年前的自己已经把生活费花掉了五分之四，就连扔到2路车上的那一块钱也是她这几天通过各种理财、各种规划才好容易余下来的——真怀疑以前放假都怎么坐车回家的。
“算了！”左明菲瞪累了，双肩一垂，“前世五百次的作孽才换来今生跟你这种人做朋友！”
说着走到附近一位跪地乞讨的老太太跟前，伴着硬币与快餐杯底部的完美撞击，以及老太太发自肺腑的一声“谢谢”，大义凛然道：“把RMB留给更需要的人，咱俩走着回家！”
刘心宇听了嘴角直抽抽，还有比她俩更需要RMB的人吗？要饭的都比她俩富裕有没有！
学校离家也就五六站的距离，却在这个吹着习习冷风的沧桑午后，成了刘心宇心中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忍了又忍，终于朝一脸决然的左明菲弱弱提议，“其实我想说，打车也就十来块钱，还可以到家再付……”
“啧啧，也就十来块钱，也就！”左明菲盯她像盯着一个外来物种，“真不明白你是哪儿来的底气能把话说的那么轻松，也不想想咱们财政最紧张的时候，一顿只啃一个两毛五的馒头，五毛钱一包的咸菜能吃好几顿啊！天呐，向来倡导勤俭光荣浪费可耻的T城二中，怎么就教育出了你这么个败类！”
“……好吧，当我没说！”刘心宇捂耳做崩溃状，心想你可真好意思说呀，两毛五的馒头，五毛钱的咸菜，是把勤俭下来的生活费都留给更需要的人了？你在食堂吃包子把馅儿全拨出来，你在学校门口小卖铺里乱买东西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浪费可耻捏！其实这跟勤俭还是浪费根本没关系，完全是个人的价值取向问题。
“嘿，你俩还没走？”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左明菲下意识地皱眉，暂时收了对刘心宇的谴责。说话人的嗓音本身就清冽如水，在刘心宇听来更是宛若天籁，终于有人帮她解脱了！
转脸对上一双温婉清澈的眸子，两人都没注意到自己竟有一瞬的失神，到底刘心宇的功力深厚些，先左明菲一步反应过来，朝邵明辉点了点头，笑道：“刚才耽误了一会儿，正准备走。”
含糊跳过了坐错车的插曲，又不动声色地从后面扯了扯左明菲的衣服，左明菲这才略显慌乱地移开了视线，随意问道：“你怎么也没走呢？”
“我去宿舍管理员那里办了住校手续。”邵明辉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似未注意这些细节，看了眼站牌又问，“你们坐几路？”
“10……”
“呃，我们嫌人多太挤了，打算走回去！”
望着从不远处缓缓驶来的一辆10路车，左明菲果断截了刘心宇的话。邵明辉一脸茫然地看看这俩人，终究也没多问，“哦”了一声就指着马路对面的站牌笑道：“我去那边等车了，回头见。”
就在邵明辉迈出第四步的时候，刘心宇终于克服了自身的心理障碍以及来自左明菲的重重压力，开口喊出了他的名字。于是邵明辉一回头，就看见左明菲正痛心疾首地看着刘心宇，刘心宇正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
等邵明辉折回来问她们有什么事，刘心宇又努力张了几次嘴巴，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就是，想跟你借两块钱，坐车。”
“哈。”邵明辉恍然，很快从兜里掏出两枚硬币给刘心宇，后者一边接过来一边道谢，脑海中猛地闪过刚才那位乞丐老太太的面孔，嗯，自己现在的表情应该比她更真诚。
